了?她說:要不貼,你連命都丟了。黑亮爹好像更不待見她,遇著在火盆上熬罐罐茶,也不說讓她喝的話。但麻子嬸不在乎這些,她問黑亮的雜貨店裡還有沒有彩色的紙,就又訴苦她男人打她了,咒她男人幾時得個黃疸渴症絞腸痧死了便不禍害她了。咒過了好像什麼事都沒有,趴到我的窯窗上往裡看,黑亮爹趕緊拉開她。她說:人還乖著吧?黑亮爹把她推到礆畔口,已經走下漫道了還在說:懷上了沒?
這裡少見到花,礆畔沿上也就是那架葫蘆藤蔓,開一種小白花,卻又瘦得可憐兮兮,但麻子嬸剪出的花卻是啥形態的都有。月亮好的夜裡,窗格上的各類花影就投在炕上,像是種在炕上的。但黑亮說:你是炕上最美的花!我一下子撲起來,把所有窗格上的剪紙全撕掉了。
窗子上再沒有重新糊上紙,平日裡,我趴在窗臺往外看,看得無聊就敲打窗子,可一敲打,窗子和門一起響鈴鐺。那曾是掛在毛驢脖子上的鈴鐺,被黑亮解下來用繩子拴了,一頭系在窗上,一頭系在門上,只要鈴鐺一響,就雞鳴狗咬,毛驢叫喚,黑亮爹便從他的窯裡跑出來。
鈴鐺響著而黑亮爹不出來雞狗毛驢都安寧,那就是黑亮從雜貨店回來了開的窯門。窯門的鑰匙是掛在黑亮的褲帶上,他說他開鎖時聽到鈴鐺響就感覺很幸福,我坐在土炕上不理他,掏枕頭裡的棉花,把棉絮扔得滿炕都是。黑亮不生氣,他回窯來第一件事是把尿桶提出去在廁所裡倒了,然後去廚房幫他爹做飯,或者他爹已經把飯做好了,他就端來給我。我吃或不吃,他最後都是笑笑的,說:那你在,我去店裡呀。
我說: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他說:我畢竟是有媳婦了。
他又笑一下,嘴角顯出一個小酒窩,但我偏要認為小酒窩並不可愛:誰是你媳婦?誰是你媳婦?!
他重新鎖上了窯門,窯就成了《西遊記》裡的牛魔王,關閉起來的我便是牛魔王肚子裡的孫悟空。我開始在窯裡狂躁,咆哮,搗亂,肆意破壞,把被褥扔到地上,嗅到黑亮在炕腳地上的那雙鞋臭,提了砸向窯后角,那裡一個瓦罐被砸破了,裡邊的豆子流出來。用腳狠踢凳子,踢疼了我的腳,索性抓了凳子往炕沿板上砸,凳子的四條腿斷了三條。灰暗裡,窯牆上的兩個鏡框都泛著光,一個鏡框裡是裝著壓扁風乾的極花,一個鏡框裡是黑亮的娘,我不知道鏡框裡裝著風乾的極花是啥意思,我卻開始罵他娘:是你生了個強盜來害我!罵累了趴在炕上哭鼻子流眼淚,感覺這土窯已經不是牛魔王了,是一隻蚌,吞進了我這粒沙子,沙子在磨礪著蚌肉,蚌肉又把沙子磨成了珍珠,掛在黑亮的脖項上給他著得意和體面。
* *
老老爺!
我討厭起了這老頭,他的嘲弄讓我的臉和耳發燒了好一陣,恨不得把所有摳下來的牆皮碎屑都擲過去砸他,但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為這想法的聰明而搓了個響指,便極力調整情緒,柔柔地叫了他一聲。
你叫我老老爺了?
老老爺!
你是該叫我老老爺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胡蝶。
啊胡蝶,胡蝶可是前世的花變的。
老老爺,你說天上地下是對應的?
你不覺得天上的雲和地下的水紋路一樣嗎?
難道鳥在天上是穿了羽毛的魚,魚在水裡是脫了羽毛的鳥?
咯,咯。
他是在笑還是在咳嗽我無法分辨,應該是在誇獎我吧,可鳥和魚都是自由的,我卻關閉在土窯裡,我有些想哭了,我強忍了沒哭。
也對應人嗎?
地下一個人,天上一顆星。
那我是哪顆星?
從視窗斜著往空中看,那裡倒扣的一個鍋,鍋裡有著無數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