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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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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

想娘在我失蹤後肯定沒睡個囫圇覺了,她只是哭,再就是給房東老伯訴說。想老伯一定會幫孃的,給娘出主意,到派出所報了案。想派出所肯不肯立了案就開始尋找我呢?以前,出租大院南樓三層那一家被盜竊了,也曾報了案,派出所做了筆錄就讓回去。那租戶問案子幾時能破?回答是如果抓住了小偷就破了,從此再無下文。老伯是知道這些的,會給娘說:現在社會複雜,發案率高,不死人的話派出所不會給你查的,他們也沒財力人力給你查的,你還是先印上幾千張尋人廣告張貼吧。娘去找到製作廣告的公司,人家要我照片,娘沒有我的照片,她只是說我二十歲,個頭比她高,人不胖不瘦,眼睛很大,有一雙長腿。人家並不聽這些,說沒有照片那廣告就等於白貼。娘回來又給老伯訴說,哭成了一攤泥。想娘當著老伯哭的時候,或者青文從學校正好回來,他就在相機裡翻尋我的照片。青文竟然沒有刪去我的照片,他翻尋出來,就陪娘再去廣告製作公司,印出了幾千份尋人廣告。滿巷子的人都知道我失蹤了,在議論:是那個收撿破爛的女兒嗎,蠻漂亮的麼!會不會是被販子拐賣了呢?不可能吧,她那麼大了,又聽說上過學。誰能騙了她?那會不會是戀愛了,她娘不同意,和男朋友私奔了?沒聽那收撿破爛的說呀,她現在成祥林嫂了,女兒有了男朋友她能不給人說嗎?哦那是進了娛樂場所了,幹那號生意聽說就被控制了,不能隨意出來。或許,遭人害了,沒去一些爛尾樓裡看嗎,沒去城河裡看嗎?議論就議論吧,娘已經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了,在每一個後半夜娘拿著尋人廣告在大街小巷的路燈杆上貼。貼小廣告城管是要管的,想青文能還陪娘一塊去貼了,他就是不動手貼,能遠遠地站在街口給娘放風盯城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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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後半夜了,黑亮才回來,看到我睡在炕上,桌上的煤油燈還點著,他以為我睡著了還浪費煤油,噗地一口吹了。我說:把燈點上!黑亮說:你沒睡著?把燈又點著了,他坐在了炕沿上。我揹著身卻感覺得他在看我的腳,腳面上涼颼颼的,一挑被子,把腳裹起來。黑亮在給我說話:告訴你個好事,我今日在鎮上得到訊息,咱村明年就拉電呀,電線電杆全部由政府出資,拉了電,我就給你買電視機。他的目光移開了,而我又感覺到他的手從炕沿慢慢向我摸索,我一下坐起來,把放在炕上的他的那捲被褥扔到地上,也扔去了那個枕頭。他拾了被褥枕頭到方桌下鋪席去睡,發現了地上的一疙瘩白蒸饃,撿了吹吹,吃在嘴裡。我說:那是給老鼠的!他說:給老鼠的?我說:我養著老鼠哩。他有些吃驚,說:胡蝶,你這是咋啦?我大聲地說:我要回去!他立即制止:你喊你喊?夜深了!自個躺下去在抽泣。

我是對他太兇了,但我不能對他好,一點點都不能好。

黑亮抽泣了一會兒,慢慢就停止了,他實在是累,就睡著了。我又取下鏡框,默默地給極花說著話,我已經有了無數的神秘的通訊方式,比如這極花,這老鼠,這白皮松和白皮松上的烏鴉,這白天的太陽,這晚上的月亮,這礆畔上刮的風,下的雨,潮上的霜。我給極花默說著話,說累了,又坐在了窗前往夜空裡看。在白皮松的上空看了多少個夜晚了,那裡似乎有了星,再定睛看去,還是一片黑。這個夜裡我先是並不抬起頭,在心裡禱告:今夜裡讓我看到星吧,今夜裡一定會看到星的。然後抬起頭來,白皮松上空仍瞎了眼一樣的黑,一時心裡全長了草。

黑亮是有了鼾聲,後來聽到礆畔上的狗也有了鼾聲,我突然有了這個時候再逃走的念頭,就悄悄下了炕,抱著窯裡的那個筐子,準備著開了窯門出去即便狗醒了撲來,我用筐子抵擋它,只要能跑下礆畔的出入口,狗就因鐵鏈拴著無法再追到我了,而黑亮和他爹聽見狗叫醒來,醒來還得看個究竟,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