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5部分

,黑亮爹在說:黑亮,豬是不是又跳出來了?!黑亮說:水來也要做?都學我哩,可他們也沒見誰弄下媳婦!我在圈牆上壓了木槓,狗日的還是跳出來了?黑亮去了左側崖拐角後,一陣豬叫,再返回來在盆子裡和豬食,和好了端了去。老老爺已經在炕桌上放了一棵乾花,仔細地理順著葉子和花瓣,就用兩塊小木板壓起來。黑亮喂好了豬,還是來看老老爺幹活,老老爺說:你家鏡框裡裝了極花,就有了胡蝶,別人就會看樣麼,你聽沒聽到金鎖還哭墳哩?黑亮說:他天天哭哩我就沒覺得在哭了。老老爺說:我只說他會來讓我壓棵極花的,他沒來,水來卻來了,你得替他也操些心哩。黑亮說:他有十斤極花不肯出手,唸叨這是他媳婦的,沒錢到哪兒給他弄人去?黑亮爹的窯裡就起了風箱聲,窯腦上的煙囪冒起了黑煙。

早飯永遠是稀得能耀見人影的豆錢粥,上面漂著豆片兒。這裡的黃豆在嫩的時候就砸成扁的,煮在鍋裡像一朵朵花。他們把這叫作豆錢。豆錢是錢嗎?即便這種豆錢粥兩碗三碗喝下去,一泡尿肚子就飢了。黑亮給我剝蒸熟的土豆片,剝了皮的熟土豆蘸著鹽吃,雖然吃起來味道要比別的地方的土豆好吃,又幹又面,噎得不斷伸脖子,打嗝兒,可我受不了一天三頓都有土豆。黑亮爹就想著法兒變換花樣,卻也是炒土豆絲,燜土豆塊,砸土豆餈粑,烙土豆粉煎餅,再就是燉一鍋又酸又辣的土豆粉條。

吃過了飯,地裡沒活,黑亮爹就又開始鑿石頭了。天熱光著了上身,脊背上有兩排拔火罐留下的黑坨。一塊半人高的石頭在半晌午時開始生出一個女人頭,接著露出脖子,露出肩,只差著要從石頭裡完全走出來。瞎子收拾起了石磨要磨糧食,他過四五天就磨糧食,好像家裡有磨不完的糧食,其實也就是苞谷、蕎麥和各種顏色的豆子,他是把地裡家裡該乾的體力活都幹過了,沒啥幹了,就推磨子,這樣就顯得他的存在和價值似的。黑亮幫著從窯裡取出了笸籃,經過他爹的身後了,說:村裡有了那麼多了,你還刻呀?他爹說:給你刻的。黑亮說:人不是在窯裡了嗎?他爹說:我心裡不踏實,刻個石頭的壓住。一簸箕苞谷倒上了磨盤頂上,石磨眼裡插著三根筷子,瞎子抱了磨棍推起圈兒來。那圈兒已轉得我頭也暈了,而石磨眼裡的筷子不停地跳躍,又使我心慌意亂。在老家我是最煩推石磨,娘把磨出來的麥面在笸籃裡羅著,手指上的頂針叩著羅幫兒發出噹噹的節奏聲,那時候我和弟弟就抱了磨棍打盹了,停下腳步,娘就會說:停啥呀,停啥呀?我和弟弟還閉著眼便繼續推著磨棍轉圈兒走,甚至這麼走著並不影響著夢。瞎子沒有頂針,他磨一遍了也篩羅,篩,羅沒有聲響。

窗臺上爬著一隻旱蝸牛,它可能是從夜裡就開始從窗臺的右角要爬到左角去,身後留著一道銀粉,但它僅爬了窗臺的一半。

礆畔下又有誰和誰在吵罵了,好像是為雞偷吃了曬席上的糧食而吵的,吵得兇了就對罵,全罵的是男女生殖器的話。接著又有人在西頭向南頭長聲吆喝,說村長新箍了一孔窯讓去他家喝酒哩你去不去?應聲的就問帶啥禮呀?吆喝的說你帶啥禮我不管,我買了條被面子,再帶個媳婦去。應聲的說你哪有媳婦?吆喝的說我沒媳婦就不會帶別人的媳婦?!應聲的說那我也帶個別人的媳婦!黑亮,哎——黑亮!那人又隔空吆喝黑亮也去喝酒。黑亮爹在嘟囔:那是叫人喝酒哩還是索禮哩?黑亮往礆畔下瞅了一眼,沒有應聲,給他爹說他得到店裡去,要和立春臘八談代銷的事呀,立春臘八兄弟倆太奸,當初他要代銷,他們要直銷,現在卻又讓他代銷,他就偏提出抽百分之十二的成。他爹似乎沒吭聲,他就進窯提了半桶水,又進我的窯裡來拿草帽子,詭異地對我說:你知道我提水乾啥?我懶得理他,他說:給醋甕裡添呀,這你不要對人說。

黑亮走了,整個中午和下午都沒回來,兩頓飯是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