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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眼,抱兔子回窯裡,匆匆地把他放在被窩,我也匆匆脫衣睡下,我在給兔子說話。說的是那麼雜亂,那麼沒有倫次:兔子兔子,我是你娘。你是從我的肚子裡出來的,你是我兒,兔子。我沒法說我。我也無法說你。兔子,兔子。我在這村裡無法說,你來投奔我,我又怎麼說呀。這可能就是命運嗎?咱們活該是這裡的人嗎?為什麼就不能來這裡呢?娘不是從村裡到城市了嗎,既然能從村到城,也就能來這裡麼,是吧兔子?你長得像誰?你沒我白。你的爹是黑亮嗎,怎麼就不能是黑亮這個人呢?娘在小時候,你外婆要去地裡幹活,就把娘放在院裡,院裡有豬有狗有雞的,娘是和豬狗雞在一塊玩,搶著吃食。兔子,我問你,娘怎麼不能和你爹在一起?兔子,你聽見孃的話嗎,娘是不是心太大了,才這麼多痛苦?娘是個啥人呢,到了城裡娘不是也窮嗎。誰把娘當人了?娘現在是在圪梁村裡,娘只知道這在中國。娘現在是黑家的媳婦。兔子,兔子你給我說話麼。我這麼說著,我的兔子一直不回答我,連呀呀聲都沒有,他只是噙著我的奶頭。

我的眼淚骨碌骨碌往下滾,滴在了奶上,兔子還在噙著奶。

後來我和兔子就睡著了。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我並不知道,這讓我醒悟著人死如睡著一樣,死的人或許知道自己病了,在吃藥,在打吊針,但他突然昏迷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死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

從那以後,白日裡忙忙亂亂沒個頭緒,天一黑我和兔子就睡了,再沒覺得烏鴉在白皮松上嗤啦嗤啦拉屎,也沒覺得狗叫和毛驢打噴嚏。

去雜貨店了,把兔子抱到村口那胳膊粗的水邊,水流得嘩嘩的,給兔子說:河,這是河。回到礆畔上了,看河在陽光下,是那麼細,亮著光,一動不動,給兔子說:瞧,那裡放了個腰帶。

* *

我剪狗,老是剪不像,剪著剪著就把狗剪成豬了,便喚狗到跟前,仔細觀察它的眉眼和走勢。黑亮去鎮上買了幾斤豬蹄,燉了湯要給我下奶,我把蹄骨保留了,每叫狗一次,就給狗一塊骨頭。我對著狗剪紙,慢慢地,我的剪技大進。麻子嬸再來,我拿出剪的狗花花給她看,她卻說:剪什麼不能剪得太像,要剪得讓人一看就知道是那東西,但又不是那東西,又像又不像,仔細一看比那東西還那東西。她這麼一說,我倒又不會剪了。她又說:看我咋個剪。三下兩下剪出個手扶拖拉機,拖拉機上坐著一個人,尖腦袋,招風耳,一看就是黑亮,黑亮頭上落著一隻烏鴉,拖拉機下兩朵雲。她嘴裡唸叨:黑亮黑,黑亮黑,要和烏鴉比顏色,炕上有個大美人,拖拉機開得像雲飛。又剪了一個毛驢,四蹄朝上地躺著,旁邊一個人在喝茶,大頭圓臉,眼睛只是一條細縫,而身後是窯窗,窗裡爬著一個小兒。嘴裡唸叨:隔窗看見兒抱孫,我兒看著他兒親,等到他兒長大了,他兒氣斷我兒的筋。她剪的是黑亮爹,但我們都不明說,她問:是不是?我說:是。黑亮爹正好掃礆畔掃到窯門口,我們倆就不說了,咯咯咯地笑。黑亮爹說:她嬸,晌午甭走,我給咱壓紅薯面餄餎!麻子嬸說:你把芥末放重些!哎哎,你聽著,要逮住個東西的大勢了,剪子就隨心走。

麻子嬸要給兔子剪五毒貼肚裹兜,而裹兜需要一塊紅布,我到雜貨店裡去取。出了門,招呼著狗跟我一塊去,狗不去,我說:我指揮不動你啦?!它跟著我就去了。取了紅布回來的路上,奶驚了,憋得難受,奶水把前胸都溼了一片,我就走進一個山牆邊,背過身把奶水往外擠些。那是一孔窯前用土坯蓋起來的廚房,窗子小小的,還黑著,我只說裡邊沒人,剛擠著,卻聽到裡邊有了話:把嘴給我!嚇了一跳,忙放下衣服,朝那窗裡瞅了一下,沒想到村長和菊香在那裡,菊香胳膊摟著村長的脖子,雙腿交叉在村長的腰上。菊香說:這廚房我要翻修呀,你得便宜把戲臺上的木料給我。村長說: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