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已無處容身,他李過不想死,但如今卻是非死不可了。
城外鄭家大軍的聯營綿延數十里,一眼望不到盡頭,連日的攻城,已經讓襄陽城千瘡百孔、搖搖欲墜。李過不知道還能堅守多久,但卻清楚,距離最後的時間將越來越近。
自己麾下部屬的家眷,已經開始向山廟鎮的白旺所部轉移,但城中僅剩的萬餘名士卒包括傷兵在內,卻是無一人願意離開襄陽。此時,李過心中唯一還有的遺憾和愧疚便是對於他們了。
李過長長的嘆息一聲,手默默的按上了佩刀的刀柄,眼神投向城垣下滿身煙塵,卻在嘶鳴不已的坐騎。城中斷糧兩日,眼下也只有宰殺戰馬充飢了,但此時,李過卻是難以硬下自己的心腸。
“將軍!”一名親兵氣喘吁吁的跑上城頭,身後卻是跟著幾個樵夫、獵戶打扮的漢子。
“楊翻!”藉著依稀的月光和城下的火光,李過一眼便認出了為首的漢子。
楊翻穿著一身獵戶的短打扮,肩頭還披著一身看不清楚毛色的獸皮。臉上滿是灰泥,雖然倦容滿面,但看到李過活生生、毫無大礙的站在眼前,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再度見到故人,讓李過又驚又喜,但隨即便想到一件事情。“是林泉兄讓你來的?”
楊翻給李過行了一個禮,接過李過親兵遞過來的海碗,咕咚咚牛飲一碗水,這才喘著粗氣說道:“指揮使收到訊息,韃子聚集大軍轉眼間就要南下,所以才命我星夜兼程,送信給將軍您以及白將軍,請你們即刻向北靠攏,咱們沿途派兵接應。”
“指揮使?”李過一愣。
楊翻卻是呵呵一笑。“將軍還不知道,指揮使便是俺家制將軍,現在已經投奔山東軍。制將軍任山東軍河南總督楊大人麾下忠貞營指揮使,總領一軍,都是原先咱們後營的兄弟,現在秣馬厲兵,就等著和韃子大幹一場呢!”
聽到李巖投奔了朱平安,李過的心中不禁有些苦澀難言。明明是大順朝首屈一指的文武雙全的將領。卻被逼得無路可走,直到投奔到對手的麾下。這不能不說是自己的義父李自成的失敗之處。
可李巖能夠如此,自己能放得開手嗎?朱平安畢竟是大明的王爺,大順卻是親手將大明推進深淵的罪魁禍首,就連自己,手上沾染的大明宗室的鮮血也已經是不計其數。朱平安能夠真心接納自己這些順軍的將領和士卒嗎?
看到李過的猶豫,楊翻連忙說道:“指揮使清楚將軍目前的出境。特意交待,請將軍不要有過多的顧慮。睿王有言在先,‘度盡劫波同根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無論明順,都是炎黃華夏一脈。我漢人遭逢百年來未有之大變,須當戮力同心、共抗韃虜,山東軍不才,邀請將軍共赴國難!”
李過身子一顫,“朱……,睿王他真是這麼說的?”
楊翻重重的點頭。
“度盡劫波同根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李過唸叨著這兩句話,眼眶不禁有些溼潤。
“傳我將令!襄陽諸軍,連同本將在內,俱遵照楊翻將軍安排,星夜撤往山廟鎮一線,與白旺將軍所部會和!”
……
翌日清晨,都能夠鄭軍上下全力以赴的發動最後的猛攻時,大批士卒輕而易舉的登上了襄陽城頭,這才發現,原來偌大的襄陽城早已是人去樓空。李過的萬餘殘兵藉著夜色的掩護,早已經由襄陽城北的水門偷偷逃出城去,應該是向著山廟鎮撤退而去。
這讓鄭芝龍很是失落。襄陽是湖廣中心,天下雄城,自崇禎十五年白旺東征時便落入大順軍值守,此次攻克襄陽的意義對於剛剛成立的隆武朝廷來說非比尋常,更是鄭家揚名天下的最好時機。
如今,卻是輕鬆異常的進入到襄陽城中,事先準備好的所謂眾軍用命、血戰連場、陣斬敵酋等告捷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