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蕭閒向著葉青籬招招手,“如此好風好景,雖然無月,卻也該有些佳物相襯才是,青籬,上次給你嚐了五花珠玉酒,這一次我們嚐嚐百澄釀如何?”說話間他自己當先坐下,然後拂袖而過,桌上便多出了一個圓肚小壺,一隻四方小火爐,兩個敞口青銅杯。
葉青籬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看他不說正題,便也樂得跟他虛耗著。
起身走過去,坐下,葉青籬笑道:“今日長了見識,原來這山野之地,到了蕭兄這裡也能更勝廣夏華舍,如蕭兄這般才真是懂得生活滋味,青籬佩服。”她說的是實話,倘若不提什麼身份現實,跟蕭閒相處真是可稱享受。
“修煉修煉,為的自然就是嚐遍人間諸般滋味,而不是清心寡慾。”蕭閒的拇指摩挲著酒杯,目帶三分笑意。
葉青籬抬眼看他,只見這幽淡星光之下,他的長眉斜飛入鬢,鳳眼眼角微微上挑,那眼底不知是沉澱了多少歲月的深幽顏se,竟然有種驚心動魄的滄桑感,彷彿不論這星光如何偷換歲月,在他眼中也不過只是瞬間而已。
滄海桑田,我自悠然。
葉青籬幾乎不敢直視這樣的容光,她用上了自己的全部定力,才安撫住想要逃開的視線,然後笑道:“個人所求不同,蕭兄這一種,最是逍遙。”
“不過是假逍遙而已,”蕭閒搖頭笑笑,“真正毫無顧忌的逍遙,是要建立在絕對實力至上,蕭某雖然自負,卻也不敢無視天下高手,而若是當真登上了那個天下第一的寶座……”他輕嗤一聲,“誰知道是不是坐擁山河靈性,卻永享無邊孤獨呢?”
葉青籬右手中指微不可查地輕顫了一下,隨即笑道:“奈何即便是無邊孤獨,也阻擋不了世人追逐之心。”
她隱約有點明白,蕭閒彷彿在同她打著機鋒,只是不知道他最終要說的是什麼。
蕭閒忽然一嘆:“你的道心,是我近年所見之人中,難得如此堅定的。”
葉青籬笑道:“這麼說來……蕭兄曾經見過更為堅定的?”
“再進一步,便是魔了。”蕭閒伸指點燃小火爐中金se的木炭,然後將圓肚的酒壺**,“你可知,何為魔?”
“何為魔?”葉青籬彎了彎唇角,“這個問題,蕭兄在此,哪裡輪得到青籬來回答?”
“你不必妄自菲薄。”蕭閒眸光流轉,細微一個動作都在星夜下顯得線條格外精細又疏朗。
葉青籬頓時感嘆,難怪先前那兩位門中前輩稱他為老魔頭,果然是老魔頭,不然在這種話題之下,他又怎麼能如此自然低說出“你不必妄自菲薄”這樣的話來?難道口稱不懂“何為魔”就是妄自菲薄?
由此可見,蕭閒做老魔頭做得不止是自負,甚至還是洋洋自得。
葉青籬無話可說,只得微笑不語。
蕭閒便又道:“其實你也只差臨門一腳而已,踩過去,執念不斷,便是魔了。”
葉青籬微一揚眉。
蕭閒抬指輕觸到圓肚的酒壺上,劃過壺口邊緣:“所有執念都是魔,成仙是執念,求道也是執念,名聲是執念,利益也是執念……道德、仁慈、惡念、貪婪、嫉妒、傷悲、求肯、喜悅全都是執念。人生來便在各種執念中掙扎,看不破的,全都是魔,看破了,也是魔。”
說著話,他深幽湛然的雙目始終停留在葉青籬臉上,眸光竟如這星空下掩藏在時空另一頭的月se,華彩流瀉,無孔不入,令人信服。
葉青籬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他,只覺得他一字一句都很有道理,然而這些道理卻偏偏不能讓她信服得心甘情願,這種矛盾的感覺還是首次出現在她短暫的幾十年修道生涯中,使她那早已鍛鍊得無比堅定的道心都產生了瞬間的扭曲。
“依照蕭兄這個說話……”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