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要下雪了?
侯曼娥抬起手臂抹一下臉,對身後端坐在琴後的岑知說:“太安靜了,你彈首琴吧。”
岑知手指虛虛撫過琴絃,問她:“彈什麼?”
“隨便。”侯曼娥大手一揮:“來一首映景的!”
岑知垂眸,半響,素手在箏弦撥過,樂音如水流洩——
通往太和殿的甬道前,喜彌勒彎著腰迎了上來。
林然頓住腳。
風中傳來輕靈的絃音。
那聲音輕快、靈動,帶著勃發的英氣,似劍初出鞘的一抹清冽,只在尾音轉角慢慢露出肅殺的端倪。
“真好聽。”
林然聽得津津有味,問喜彌勒:“這首曲子叫什麼?”
喜彌勒額角冒出汗。
他悄悄覷一眼妖主,小心翼翼說:“約莫是音齋的成名曲子……叫《十面埋伏”
林然一下子就笑了:“好映景。”
喜彌勒真的很想打死她。
妖主瞥她一眼,林然對著他笑。
喜彌勒於是開始期待他們陛下能一巴掌糊死這傢伙兒。
然後他就聽他們陛下淡淡說:“你也是三山九門,怎麼不會半點才藝。”
“……”
喜彌勒眼眶子都掉下來!
“我是劍修嘛,劍修和其他人本來就是兩個物種。”
林然毫無愧色,並且認真補充:“而且我還會針灸,會按頭,會烤雞和烤兔子,主要是你一直不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嘗試一下,沒有給我發揮的空間……”
妖主懶得搭理她,轉頭接著往前走了。
林然提著裙裾噠噠跟過去。
喜彌勒也下意識想跟,但剛邁出一步,就被一層屏障擋住。
喜彌勒愣了一下,膝蓋一軟猛地癱軟在地上:“陛下!!”
“陛下!”他用力捶著屏障,想像往常一樣諂媚說漂亮話,可一張嘴,鼻涕眼淚卻稀里嘩啦流下來:“讓小的跟您一起去吧!!”
“陛下!小的也不怕死!”
“當年妖都小的命是您救的!小的不怕死!您帶小的一起吧!”
“陛下——”
他記捶得手掌冒血,脫力軟癱在地,嚎啕大哭:“小的想伺候您一輩子啊陛下——您別不要小的——”
“陛下——!!”
偌大的皇宮,空無一人的甬道。
他在前面走,瘦長的黑袍像烏夜的深雲、像夜鴉的尾羽,陰影鋪天蓋地籠罩,太深太重,也就沒有人會知道殘酷和鐵血下偶爾的一點溫情。
林然看著白玉石階鋪到腳下,妖主的步子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半點急切,他拾階而上,不急不緩,走到最高處。
從這裡,能越過連綿高聳的宮牆,越過萬里市坊長巷,望過天邊盡頭,血河翻湧中的祭臺。
祭臺已經裝滿祭品,血河翻湧,萬靈的怒吼,只等將那大道蒼穹撕開最遼遠的口子
林然走到臺階上,她的裙裾像黑金的花盛放,從石階到他腳下。
她看了看他,妖主並不看她,只望著赤紅的蒼穹。
林然便慢慢後退,退到他身後幾米遠處。
他仍在望著天空,望了很久,神色淡淡。
她一直看不懂他在想什麼,
她大概永遠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了。
——小小吊飾倏然化作漆黑的長戟,戟尖黑光亮得清冷,長柄繁複繪紋端方沉凝。
長戟在半空一轉,落在修長的掌心,晏凌雙目漆黑如墨,定定凝望著祭臺正中的大鼎。
清冽音弦如戰旗迎風飄揚,獵獵作響。
風起,風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