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拂袖,門扉自開,紋青枝的袍角邁過門檻:“你是丹藥要成精了還是妖魔要化形,這麼重的香氣,可千萬別是要在我這裡化神。”
明鏡尊者聽見聲音,抬起頭,看見熙生白,露出淺淺的笑:“熙施主,許久不見。”
“許久不見。”熙生白冷淡說:“我倒寧願永遠不見,我這是醫堂,又不是澡堂子,誰來總沒有好事。”
明鏡尊者有些無奈地一笑。
熙生白往旁邊一看:“你隔壁那小孩呢。”
“出去玩了。”明鏡尊者說:“她年紀小,坐不住,我打發她去城裡逛一逛。”
熙生白看了看他:“你倒是挺喜歡那孩子。”
明鏡尊者笑一笑,並不否認:“她雖有些膽大妄為,但心思澄澈,不是個壞孩子。”
熙生白望著他神色。
“她是江無涯的弟子。”熙生白說:“江無涯親手養她長大,視若愛女,如寶如珠。”
明鏡尊者怔了一下,隨即好笑:“那畢竟是江劍主的弟子,我怎麼會奪人弟子。”
最好如此。
熙生白對外面弟子說:“你帶人去,把人叫回來。”
青黛點點頭,轉身疾步帶著幾個弟子出去找人。
等一眾弟子走了,熙生白拂袖設下屏障,才走進內屋,在榻側的太師椅坐下。
明鏡尊者問:“你進了東海?”
“嗯。”熙生白並不隱瞞:“自從北冥祭天后,東海日趨動盪,曾經數十年不曾有一次漲潮,但這半年幾乎數月半月就漲一次,尤其最近,兩次漲潮間甚至只間隔幾天。”
明鏡尊者垂眸。
潮漲潮落,是海的呼吸,活著的海,才會漲潮落潮。
自霧都君隕落,無垠海霧重歸東海,東海就再沒怎麼漲潮過。
但現在,東海重新漲潮
——是東海活了。
“我這次入東海,就是為了霧都山。”熙生白目光凝視著對面半開的窗,語氣淡淡:“我上了霧都山,山上原本野生茂密的藥材,已經全部枯死。”
東海奇珍藥材汲取瀛舟隕落後逸散的靈氣而蓬勃生長,如今那些藥材都死了,那被榨出來的海霧與靈氣都去哪兒了?
明鏡尊者抬起頭,清澈目光凝視熙生白。
“明鏡。”熙生白冷笑一聲:“你說,瀛舟徹底死了嗎?”
明鏡尊者輕聲:“江劍主出手,不會留活口。”
“但他是海霧,是東海殘存那一絲混沌化作的精。”熙生白一站而起,寬袖拂若流雲,冷笑:“世上哪裡有徹底驅得散的海霧——尤其是這東海之霧!”
明鏡尊者不語。
“我知道,按照常理,即使他有本事再復生,也得是數千年之後的事。”熙生白負手踱步,步伐有些快:“——但北冥海動,妖主裂開的那一線天,世道日漸變了。”
明鏡尊者道:“即使天地一線開,滄瀾靈氣復甦,瀛舟若想真正復生,非數百年之功不可成。”
“而那時。”明鏡尊者緩緩道:“滄瀾總該有化神了。”
便是江無涯死了,他死了,下一代中,也總該有化神了。
熙生白定定看著明鏡尊者秀美平和的眉目,緩緩吐出一口氣。
“希望如此。”
“畢竟你也知道。”熙生白淡淡說:“瀛舟,他是個真正的瘋子。”
明鏡尊者緩緩垂眸,像是重新化作了一尊玉佛。
直到輕快的腳步聲踏進院子裡。
一眾沉穩、不急不緩的步聲裡,只有那麼一個時快時慢,像是枝頭的鳥兒用腳尖點地,小步噠噠,讓人還未見面,只聽著,就覺得是個極歡快的人。
腳步聲在門外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