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為之已晚。
仲光啟當場吐血昏沉,自此大病,日日咳血心魔纏身,黑淵自此隱秘地被鎮壓在玄天宗下,百年不見天日。
但當無數亡魂湧向黑淵,黑淵震動,幾欲破封而出,這樁曾經的秘聞就再也藏不住。
晏凌親手摺劍龍淵,叛劍閣,殺上玄天宗,血染千里,釋放黑淵,在玄天宗的遺骸上承嗣黑淵之主,妄圖引蒼生亡魂入輪迴。
但滄瀾沒有真正的生死輪迴,以晏凌一人之力,就算踏進混沌,也絕無任何建立輪迴的可能。
——所以他倒在東海,倒在無垠混沌之中。
劍閣隕落,三山九門崩裂,九州大亂,各地州府反叛而起、自立為王,元景爍那時正在珫州為穆蒼氏報仇,眼見各地動亂,當機立斷鎮據珫州,因與燕州雲氏、幽州榮氏等幾大氏族少族長有舊,遂聯合幾族,悍然屠殺幾州所有反叛勢力,以鐵血手腕暫時平息了三州動亂,三州共尊其為人皇,半邊局勢勉強穩定。
元景爍轉過頭來,正欲向雍州平叛時,就猝然得知了玄天宗被屠的訊息。
元景爍瘋了。
他放下了手頭的所有,赴東海,殺晏凌。
然後侯曼娥為了殺楚如瑤來東海,楚如瑤為了維繫正道僅剩的種子來東海阻止元景爍與晏凌殘殺。
然後是天崩地裂,大開殺戒,霧都君從沉睡中醒來,用那個叫白珠珠的女人腦子裡屬於奚柏遠的天機碎片復甦混沌,衝開了這無垠天空穹頂結界最後一道口子,成了壓死滄瀾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是蔚繡瑩所知道的東海。
那才是她所知道的小瀛洲!
這裡不該有懸世慈舵,不該有無憂無慮的嘻鬧聲,不該有遠處炊煙裊裊、人煙不息,不該有這樣的安逸太平。
這裡該是屍山血海,該是天崩地裂,天下英豪應該聚集於此,滄瀾應該在這裡流乾最後一滴熱血!!
蔚繡瑩看著這些無憂無慮的笑臉,有那麼一瞬間,甚至感到茫然。
她知道的那些,到底是真的嗎?
她看見的這一切,才是假的對不對?
她已經很久沒有機會見到晏凌或者元景爍了,明鏡尊者離開,熙生白甚至根本沒打算見她一面,江無涯奚辛千里之遙高高在上,她誰也找不到。
她還什麼氣運都沒有得到!!
蔚繡瑩死死攥著草藥,攥得草莖扭曲折斷,她幾乎想跳起來把它扔到腳下踩碎,狠狠地踩碎!她想像個瘋婆子一樣歇斯底里,她想尖叫——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得到氣運?滄瀾如果不滅該怎麼辦,滄瀾如果改變了,她該怎麼回家?
記林然!晏凌!元景爍!楚如瑤——
該死啊!通通去死啊!!
她想回家,她想回家啊!她到底要怎麼才能回家?讓她回家吧!讓她回去吧!!她想回家啊!!!
激盪的情緒在她胸腔衝撞,嘶吼在她腦中迴盪,一陣柔和的輕風拂過,蔚繡瑩忽然頭暈目眩。
她恍惚看見斑駁光影從遙遠的長廊盡頭湧來。
那光影在雲霧中起伏,勾勒出她熟悉的地方:床頭擺著的毛絨抱枕,房頂新買的水晶懸浮燈,路口看見人就興奮擺尾的機器犬,磁懸迴環的列車道,穿入雲中的城市,大螢幕主持人報道著與反叛軍戰爭的最新訊息,她的同學、老師,那幾個討人厭的小賤人,新看上的年少有為的學長,暗戀她的學弟在從球場羞澀朝她跑過來表白,還有許許多多熟悉或不熟悉的臉……
蔚繡瑩呆呆地看著,眼眶不由自主溼潤起來。
少年羞澀叫著“學姐”的臉倏然碎裂,化作一個朦朧修長的身影。
像霧色從深海浮起,春色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