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
她的肚子很疼,那種疼痛牽扯到肺腑,連著心臟,她全身都好像開始疼。
她慢慢佝僂起來,枕在他膝頭,像一隻受傷蜷縮起來的幼獸。
奚辛感覺她在輕微地抽搐。
他沒有聽見哭聲,連低泣的嗚咽都沒有,但他能清晰觸到掌下細弱肚腹的抽搐,像巨大的哀嚎在她腹腔中震盪,無聲吞嚥著撕心裂肺的絕望。
“要哭你就現在哭。”他冷冷說:“到今天為止,哭完,以後不準再哭,我不是兒孫滿堂的凡人,不用你給我披麻哭喪。”
她說不出話,只用力地重重地搖著頭。
“阿辛,阿辛”她摸索著攥住他的手,一聲一聲:“阿辛…阿辛…”
“奚柏遠死了,我就沒有心事了。”
奚辛垂眸,望見她死死攥著的手,目光漸漸柔軟,以少見的溫柔回握她:“你怕什麼,這又不是終結。”
“我不去輪迴。”他說:“當劍靈也沒什麼不好,左右奚柏遠已經死了,他那把孤劍以後就是我的劍,鎮留在無情峰下,長生不老,春秋無衰,比起一代代被迫轉世的人靈,還更逍遙自在。”
“我死了,魂靈就回去劍裡,在無情峰下沉睡,等哪一日你轉世成了,我醒過來,就去找你。”奚辛說:“誰知道江無涯做了天道,日後還能不能想起什麼,你輪迴後八成也什麼都忘乾淨,那就我來記,我留在這裡,會記得清清楚楚,千年萬年,任你轉世成什麼東西,我也會找到你,永遠別想擺脫我們。”
林然再忍不住哭咽,緊緊攥著他的手,哭得全身抽搐:“阿辛—阿辛——”
奚辛望著她,用虎口慢慢擦去她臉頰的淚水,低下頭,細細的嘴唇在她額頭親一下
“…我知道那年上元節,是在青州,你陪我在夜裡街上看花燈,後來花燈壞了,我們修好它,你拿走,恐怕早不知道丟在哪裡,再沒見過了。”奚辛忽然笑了起來,漂亮的眉眼舒展,有一點花枝般的嬌氣:“我們下次再見的時候,你要再陪我看一整晚的上元節,送我一盞新的花燈。”
——
喜彌勒望著前方不遠處一身孑然的身影,欲言欲止:“陛下…”
妖主不言不語,負手而立,狹長眼眸微微半闔,血眸望著遠方
誰也不知他的目光望向哪裡
忘川大河從四面八方朝拜匯聚,滾滾呼嘯而過,喜彌勒猛地瞪大眼睛,眼看著他一躍而下,九尾翻動墜進血海
“陛下——”
晏凌淡淡閉上眼,仰起頭,身形倏然化作萬千黑光,巨大的黑色旋渦倒轉,迎著血海重重地衝撞
“轟!!”
楚如瑤猛一踩崖尖,整個人一躍而起,如寒月倒勾懸,太上劍揮舞出沉幽的流光,她雙手交握,袖擺湮滅成灰,手臂筋脈根根寸斷,竭盡所有的力氣,將劍刃深深貫進黑淵旋渦的中心——
無形的力波浩然震盪
血海灌進黑淵,黑淵攪作旋渦,沉寂了萬千年的亡魂瘋狂奔湧而出,觸到那柄劍,那劍倏然崩裂成億萬萬星子般的光,星光紛揚碎閃,鋪成一道不見盡頭的路
——上古有大河忘川,飲之忘生平,亡者渡河而過,餘魂魄入淵,行太上道而再入輪迴,是為新生。
懷抱她的美麗少年像星光消失
“阿然姐姐。”他說:“我等著你。”
周圍萬千花草一瞬蓬勃盛放,鳥兒踩在枝條輕快地鳴叫,陽光明明亮亮灑下來,春意盎然,風光正好
林然倒在門前,頭枕著冰冷的門檻,慢慢蜷縮起來,像母體中的嬰兒漸漸環抱住自己
她閉上眼,顫抖抵住自己的額頭,淚水順著臉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