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珠人都在夜裡出海。
棧道盡頭的海上,船頭高掛的燭燈搖曳,灑下一小片昏暗的光亮,小船在海霧中晃晃悠悠。
“日他孃的!”
有人被晃得身形不穩,差點跌出船去,嚇得他滿頭冷汗,大聲怒罵:“怎麼這麼晃!老子差點栽出去!”
“鬼知道怎麼回事,最近東海跟中了邪似的,幾天漲潮好幾次,浪大得嚇人。”其他人也跟著抱怨,但很快被旁邊人不耐煩催促:“別墨跡了,還不快乾活!沒看見慈舵貼出來的告示,再過幾日就不讓出海了!到時候連海珠都沒得撈,咱們全喝喝西北風!”
於是大家又轉移了注意,齊齊罵起慈舵來:
“九門了不起啊,這東海又不是他家的,說封海就封海。”
“還說什麼漲潮危險——放他孃的屁!東海就沒個不危險的時候,漲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之前不管,怎麼現在就非得封海?合著全是他們說了算唄?!”
“就是!他們名門大宗吃喝不愁,哪管我們散修的死活?!”
“老子不管,反正老子不能吃西北風,就算他慈舵禁海,咱大晚上悄悄出海,誰能知道……就算被抓著,我看他慈舵敢把咱怎麼樣,有本事弄死老子啊!”
“就是這個理!看他們能怎麼辦,有本事把咱們全抹脖子,我才算他本事!”
“……”
船尾瘦弱的老么手足無措看著大家吵吵嚷嚷罵起來,忽然望見旁邊垂進水裡的釣鉤重重一沉。
“釣上蚌了!”老么連忙喊了一聲,但正罵得唾沫橫飛的眾人完全忽略過去,他沒辦法,只好先撲過去,用力纏著線往上收鉤,鉤子露出霧面,露出來一個大蚌,他眼睛一亮,趕緊去掰蚌殼,手指卻在蚌口一劃,瞬時割出一道血口。
“嘶。”
老么疼得嘶了一聲,但並不太在意,隨意甩了甩手,又去興奮掰蚌。
他的手指按在蚌殼上,血滲出來,周圍霧氣熒光忽然變得更亮。
霧氣像是受到了吸引,無聲無息飄向船,漫過蚌身,沿著血的痕跡,順著細小的傷口擠進去。
掰開蚌肉,流華的光彩照亮臉孔,蚌肉裡赫然散落著幾顆圓潤碩大的海珠。
老么眼神驟亮,下意識興奮想回頭叫人來看,就忽然劇烈一震,全身僵在那裡。
“……”
幾個人罵完一通慈舵,只覺神清氣爽,才覺出異樣的安靜,舉著燭燈往周圍一照,就照見老么的背影。
他背對著眾人跪坐在船尾陰影處,背脊佝僂僵硬。
“老么?老么你剛才說啥?”
眾人的目光中,好半響,青年慢慢直起腰,轉過頭來,半明半暗的昏暗光影中,有些蒼白的臉頰,緩緩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他面目平凡,可這麼一笑,莫名竟有些清俊的風韻。
“沒什麼。”他笑著說:“我撈到了一隻好蚌,裡面的海珠,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