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一進辦公室,也沒叫宋運輝坐下,就直截了當地一句:「小宋,我要你下基層三班倒。作為一個技術工作者,如果不到一線親身體驗裝置運營,做什麼都是花拳繡腿。什麼挖潛改造革新,都是空談。我不給你設年限,你既然腦子不錯,你什麼時候做出成績,什麼時候我對你量才錄用。」 宋運輝聽著眼睛直晃,三班倒,尋建祥嘴裡的最底層? 但沒等宋運輝答應,水書記又不容分說地道:「我還要你放下大學生的架子,從今天開始把文憑鎖起來,不許再提起,下去與工人打成一片。你知道小徐,小徐還是高幹子弟,他來的時候誰都不知道他身份,最苦最累的工作他都搶著幹,工人們都擁戴他、喜歡他,他說什麼大家積極響應。你既然是小徐推薦的,我相信他的眼光,你以後以小徐為榜樣。小徐現在怎麼樣?」 水書記的話來得如急風暴雨一般,都容不得宋運輝有思考時間,只能跟著水書記的思路走:「徐書記一年前還作為外鄉人受排斥,今年已經全面掌握。我雖然從沒直接接觸過徐書記,但道聽途說,如水書記所言,大家都很擁戴他、信任他」。 水書記聽了開笑道:「一個有能力有性格的人,無論扔到哪裡,最後有且只有一個結果。你很幸運,有小徐推薦,但我不會給你特殊照顧,我不願寵出一個八旗子弟,你給我從基層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做起。」 聽著這話,宋運輝不由自主挺直腰背,清楚地應一聲「是」。走出來再回想一遍,雖然水書記並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可他覺得,水書記說得沒錯,他有信心從倒班最底層開出最燦爛的花,猶如徐書記一樣。 到生技處,水書記早已經電話下了指令,宋運輝被發配到一分廠第一車間,總廠主力分廠的主力車間,總廠的心臟。大家都不明白宋運輝究竟怎麼得罪了水書記,以致一來就被連降三級用作苦力,以往對他與水書記關係的猜測又添新的調子,倒是減少了費廠長們心中的疑慮。 一車間也直接接到水書記的電話,雖然目前規矩應該是聽費廠長指揮,可大家都已經習慣水書記的指令,他說啥下面就照辦,車間主任無比迅速地就把宋運輝押到一工段,工段長又親自把宋運輝押進裝置執行現場的控制室,將宋運輝交到正好輪到做白班的三班長手中。 宋運輝才進門,於機器刺耳轟鳴中,聽到一陣放肆的大笑,看去,果然又是尋建祥坐在凳子上笑得花枝亂顫。宋運輝笑著過去,一拳砸在尋建祥肩上:「以後我們兄弟共進退。」 尋建祥笑道:「料到你沒好日子過,沒料到你這麼快就(繼續下一頁)
得罪人,哈哈哈,笑死我了。」 宋運輝心說他要真是被發配,尋建祥笑得也真夠黑心的。見工段長要他過去,他忙過去。工段長指派三班長做他的師父,說三班長的技術一流,全廠都知道,要他好好跟著學。也沒多交代什麼,就走了。三班長是個實誠人,叫宋運輝端把凳子坐他旁邊來,告訴說他姓黃,他說以前工農兵大學生分配來都是先下車間,他要宋運輝彆氣餒,基礎打紮實一點對以後技術工作有好處。宋運輝沒跟師父隱瞞,直言說下來基層是他自己願意,不是什麼得罪人。說這話時候旁人聽不到,外面機器太響,牆壁隔音太差。三班長這才寬慰地笑,說這才好,這才好。 三班長兩個小時出去巡查一次,他帶著宋運輝將流程從頭到尾順著液體流動走了一遍,告訴宋運輝這個是什麼用那個是什麼用,這種顏色的管道代表裡面流著什麼液體,那種顏色的又代表什麼,雖然顏色漆脫落得七零八落。一趟走下來,幾百隻閥門,無數管道,幾十隻大小不同的泵,還有三步一哨的塔、罐,宋運輝記住後面忘記前面,等回到控制室,早忘得一乾二淨。黃班長寬厚地笑著安慰,要宋運輝別急,等明天他拿一張他以前畫的示意圖來,再對照著看心裡就會有些譜。宋運輝問有沒有書,黃班長說分廠生技科據說已經在編,但還沒拿出來。 尋建祥一個小時得出去巡一次,大約是現場太煩,他也懶得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