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乖巧的花,為什麼會有人將它遺棄呢?
播種的人是他們,把它從土裡拔出來拋棄的也是他們。
難道他們不知道,將它隨手拋棄,它只會死路一條嗎?
難道他們不知道,她一個人,無法在寬廣的世間活下去嗎?
沈珠曦的眼淚不受控制地衝出了眼眶。
她恨自己的軟弱。
她多想變成水火不侵的鐵人,多想一夜過後,就變成可以遮天蔽地的大樹。
沒有人教過她要怎麼做。
她在深宮裡卑微且孤獨地生長,她跌跌撞撞地摸索著前進。
父皇因她在御書房裡偷看史書大發雷霆,讓她禁足七日的同時,命宮人在她的案頭放上女子唯二應讀的烈女傳和女戒。
母妃發現她和宮女偷學舞蹈,燒了她的舞鞋,活活打死了給她縫製舞鞋的宮女。
傅玄邈得知後,送來了琴棋書畫中的各種精品。
她開始行最端莊的禮,說最自謙的話,穿最黯淡的衣,多餘的一部分自己,被她和其他人,一點點剝離。
然後,遺棄在黑暗裡。
可是到頭來,留下的這部分行屍走肉的自己,依然還是被人拋棄,抓著微少的一捧土,從看似風光的雲端,落到了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沒有土,沒有水,沒有希望。每個人都可以從她身上踐踏而過。
牡丹和蔥花,又有什麼區別?
她不管不顧脫口而出後,好一會的時間裡,只有雨聲噼啪奏響。
落在她身上的雨滴卻忽然沒了。
沈珠曦抬起頭,怔怔看著脫下外袍擋在她身上的李鶩。
他站在連綿的雨幕中,大張的雙手儘可能地拉開外袍,遮擋從她頭上落下的冷雨。
「沈珠曦——」他鐵青著臉說,「我不管誰拋棄過你,你都可以忘了。因為我,絕對不會拋棄你。你記住我的話,天崩地裂,你和老子都要死一塊。」
密集的雨箭,匯成千萬重的雨幕,偏偏在沈珠曦這裡,遭到隔斷。
冰冷的天地間,唯有她身在之處,是一片無雨之地。
牡丹墜落凡間,變成低賤的蔥花。
人人都可踐踏。
是一個人,將她拾回自己家,讓她重獲新生。
雖然他沒有文化,沒有家世,沒有財富,每日將老子掛在嘴邊,罵罵咧咧不停,但是又照辦她的每個要求,粗俗又細心,暴躁又溫柔,刀子嘴卻又豆腐心。
他對她這般好,她要怎麼樣,才能不辜負他十分之一的恩情?
「李爺,夫人,油布和燈籠來了!」婢女帶著兩個小廝急急忙忙奔來,「你們快回來避雨吧,剩下的交給奴婢們來做。」
兩個小廝帶著油布沖入雨中,很快就在蔥花邊上搭建起一個小小的雨棚。
李鶩伸手來拉沈珠曦,她這次沒有拒絕。
他以往都是握她的手腕,這次卻握在了她的手上。掌心貼著掌心,暖的不止是秋雨。
沈珠曦愕然望著李鶩,他沒看她,卻握得更緊。黯淡的月光下,他堅毅的側臉不動如山,一雙聰明深沉的眼眸,像夜航船閃著明光。
她的心在那一刻劇烈跳動起來。
她也不知為了什麼。
為了他明亮的眼,還是為了這漫天的雨幕。
她像踩在軟綿綿的棉花上,暈乎乎地就被李鶩牽回了主屋臥室。
奴婢流水般送來熱水和乾爽衣裳,沈珠曦在屏風後更衣出來,李鶩翹著腿坐在桌邊喝著什麼,見沈珠曦出來,把另一碗朝她一推。
「薑湯,趁熱喝了。」
沈珠曦聞了一下就開始反胃,奈何李鶩窮追猛打,定要逼她喝下這碗薑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