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曦急得衝過去推,沉重的登牆梯卻紋絲不動。
媞娘含著恐懼的眼淚不斷拉扯著她的手臂:「夫人,快走吧!這裡撐不住了!」
「我不走!」沈珠曦的叫喊聲淹沒在箭雨中。
媞娘還沒反應過來,沈珠曦這幾日鍛鍊出來的反應力已經讓她條件反射拉著媞娘躲到了牆邊。
許多襄陽守軍身體中箭,歪倒下來。其中一名面容稚嫩的小兵倒在沈珠曦不遠處,她咬了咬牙,冒著箭雨不顧媞娘阻攔,伸手將他用力拉進了牆體的庇佑。
小兵滿面淚痕,帶著死裡逃生的餘恐顫聲道:「多……多謝夫人……」
「夫人!我們走吧!」媞娘終於哭了出來。
四面八方的哀聲絡繹不絕。
襄陽守不住了。
她晝夜不歇地布兵排陣,提前準備好的熱油開水也已澆完,城中能徵召的青壯都在這裡,就連城中平民工匠也加入了修繕防禦工事的佇列——能做的她都做了。
她只能支撐到這裡了。
眼淚在沈珠曦眼中打著轉,是恐懼,也是愧疚,還有對自身力量不足的痛恨。
她不能哭。
即便到了最後一刻,她也不能哭。
她是百姓信服的襄州夫人,她也是食君之祿的公主,她還是李鶩的妻子,她就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她死死咬著牙齒,拂開媞孃的手,不顧媞娘驚呼,忽然沖向不遠處的箭塔。
箭塔裡的弓兵已經全軍覆沒,可是沒有新的弓兵能再填補空缺。
登城的遼軍瞄準空隙,源源不斷順著雲梯攀爬上來。
地上散落著零星的弓和箭,其中一批明顯粗糙的木弓,是為了讓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臨時徵召兵也能拉開弓箭,方庭之從府庫裡特意找來的練習用輕弓。
沈珠曦顧不上多想,撿起地上的木弓,用上十七年來最大的力氣,緩緩將弓拉至滿弦。
眼淚在眼眶中閃爍,她的神情卻決絕而勇敢。
她沒有守住襄陽。
她對不起信任她的襄陽百姓。
她對不起將大後方交到她手中的李鶩。
事到如今,沈珠曦還是畏懼死亡,但她更畏懼的是像淑妃那樣,毫無尊嚴地死去。
即便是死,她也要不負公主之名。
「嗖!」
箭矢飛射出去,射中登牆梯上一名正在攀登的小卒。
小卒如折翼的飛鳥那般,慘叫著砸落地面,然後鴉雀無聲了。
可是還有很多,還有很多很多小卒在順著雲梯爬向城樓。
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
沈珠曦的雙手因不斷開弓而麻痺,指腹上的薄繭被弓弦磨破,潔白箭羽染上斑駁的鮮紅。
她恍若未察。
一箭又一箭,她如牽線木偶一般,用越來越沉重,彷彿灌了鉛的雙臂重複這一過程。
沒有射中也沒關係。
她還有箭,她的手也還能動,她的胸口還在起伏。
只要還活著。
她就不會放棄。
一盞茶的時間也好,一炷香的時間也好,只要她的拖延能讓襄陽百姓多出一線生機,她就要堅持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沈珠曦撿起地上的箭矢,再一次搭箭開弓,然而,她還未鬆開弓箭,一支流矢先朝著她飛了過來。
「小心!」
一隻長臂將她拉入熟悉的懷抱。
叮的一聲蜂鳴,長刀擋住了冰冷的箭鏃。
李鶩緊緊抱著沈珠曦,聲嘶力竭地吼道:「全軍聽我號令,開西城門,守軍避讓!」
轟隆隆的聲音還在繼續,但不是來自城外投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