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大膽的女人,她竟諷刺俞玄義。
俞玄義用食指關節在鼻樑上貼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笑。
“你可以想見,我很多時候感到後悔。我會衝浪,但從來沒帶她去過。我有很多朋友,從來沒帶她認識過。我還會陶藝,也從來沒和她一起捏過泥巴。甚至我從來沒給她做過一頓飯。”。
“她十二歲之前,我幾乎都沒正眼看她幾眼。那會兒我不喜歡小孩。後來也一直忙各種各樣的事。好好陪她只有三年多時間。”俞玄義不曾對人吐露心事,此時說得特別慢,一句一句的,間隔很長。“所以現在,等我意識到了之後,我想好好陪她,不想再和她隔著任何人了。”。
這麼些金石一樣擲地有聲的話砸下來,杜若還能說什麼。
男人無聊,女人好奇,所以成就婚姻。
不能不說,以前的女金剛現在對家庭生活好奇了,她以為俞玄義一直空白著,是無所事事的。今天才大大驚訝,原來他竟自以為是地安排得這麼忙碌。
成不了了。
陳塵雪也發呆。她從未聽俞玄義表達過自己。他不評價別人,更不界定自己,他不會像那些男人一樣拍著胸脯說“我張某人最講義氣……”,他有一句說一句,有的時候是要求,有的時候是命令,有的時候是建議。
句句都有用。
杜若暗示他虧欠她九年,他果然從善如流,說出了心裡話。她陳塵雪可以放心了,絕不會多出一個名叫杜若的老闆娘,她用掉了自己的機會。
而眾女也可以死心了。原來俞玄義壓根抱定獨身主義,她們這些人得不到他,從來不關明蓴的事。
也許,命運讓這個人可望而不可即吧,就連唯一有希望的明蓴,也最終被生死推得出了局。
最後杜若還是要問一句:“你愛她?就像我愛你一樣?”。
俞玄義回答:“我愛她。我愛阿蓴。”堅定又平淡的。
杜若最後也不失風骨:“這是你第一次說這句話吧?”。
“是。”俞玄義依舊維持著朋友之義,“所以要謝謝你。”。
陳塵雪送杜若出去,這個女子心中波濤洶湧,終於忍不住對著陳塵雪傾訴起來。
“真不知那小女孩何來這等福氣。”。
嫉妒了,原來灑脫的女勇士也會嫉妒。
“他會不會在床頭放著她的骨灰盒?”。
這陳塵雪不知道,她從來沒進過俞玄義臥室。
“我還想跟他說,我什麼都不介意,我縱容他永遠懷念一個過去的人。我以為死者已矣,生者應當向前。”。
向前,向什麼前呢,前方又是什麼,真的值得期待?。
杜若終於哭了,她喃喃地說:“一見楊過誤終身。不見楊過終身誤。”。
好句子。一見玄義誤終身,不見玄義終身誤。
陳塵雪不知何時學得這般沉默和忠實。在沉默中她感到充實和安全,沉默是金。
——————————————————————————————————————————。
有一次文學社辦一個節目,邀請俞玄義去做嘉賓。到陳塵雪辦完事情中途進去接他的時候,大教室裡是一片昏黑,大家正坐在一起看一部紀錄片。
那記錄的是本校的金嶽霖教授。
他一生未婚,無兒無女,養一隻大公雞為伴。公雞跳到桌子上和他同桌吃飯,金老甚為得意。
可是很多女生看得要流淚。
他愛了林徽因一生。鏡頭上,他對朋友說:“對她的死,我的心情難以描述。對她的評價,可用一句話概括,‘極贊欲何詞’。”。
林徽因的葬禮上,他送輓聯:“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