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滿臉的淚水,我丟下追上來的侍女,自顧自地出了內苑,跑進馬棚,挑了匹棗紅坐騎,放鬆韁繩,夾緊肚子一蹬跑了起來。
馬伕小跑著跟來,不敢離開半步,大聲道:“公主。此乃野馬,才剛馴服,恐其拒生……”
我揚起鞭,冷冷地看著他,道:“無事,你讓開。”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恐懼,平日和藹親善的公主殿下此時眼睛紅紅的,臉龐是柔弱的卻讓人心生一股懼意,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道:“是。”
我平靜地坐上馬背,馬動了動,不安分地甩了甩尾巴。我放鬆韁繩,使勁一夾,“啪!”毫不手軟地甩了一鞭。馬兒嘶叫一聲,飛一樣的跑了起來,熱風在耳邊呼嘯,視野中,頭頂的藍天廣闊而澄靜。我睜大眼睛,看著我腳下的國土,任北風迎面撲來,似乎能把胸中的煩惱統統帶走,不停地在樹林中穿梭,連身上被樹枝刮到也沒有感覺,直到夜幕降臨,方才覺得冷靜下來,大腦清醒許多,向內苑折返。快到苑門,卻發現漆黑的過道燈火通明,耳朵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越來越近。
“公主!”
回首望去,靈秋騎著馬飛速趕上來,喘氣道:“公主總算回來了……”
一怔:“出了何事?”
她緩了一陣氣,面帶猶豫,恭敬道:“晌午公主離去後,夫人便昏了過去……”
“現在呢?”我急忙插嘴道。
她望望苑內的燈火,低頭道:“奴婢出去尋公主,也是剛剛回來……”
“罷了。”我立即跳下馬,把韁繩遞給她,轉身向苑內跑去。偌大的庭院一片死寂,兩行侍女在門外侍奉,無人敢言一聲。我秉住呼吸,往堂前走去,卻聽見父親的聲音,循聲望去,發現父親坐在床邊,整張面容放在孃親白皙的柔夷上顫抖不止:“景玉……為何?這又是為何……你怨我恨我都好,何必苛待自己……”父親真的老了,連聲音都透著無奈。
“咳咳……”
“景玉……”
“咳咳……”
陣陣鈍咳,聲聲擊打在我的心上,只覺步子沉沉的,視線落在掉在地上的手帕上,鮮紅的血跡格外刺目,父親從餘光看向我,神情是那麼的憔悴。幔帳低垂,一股濃濃的藥氣迎面而來,我無法剋制地撲了上去,扒在頭髮凌亂的母親懷中,哽咽道:“母親……”
她滿面驚詫,又劇烈地咳了起來,我連忙上前撫著她的背,緊抿著嘴唇,不知如何是好。母親看著我,並不像曾經那樣撫摸著我的額頭,好像喉嚨中像卡著東西,哽得生疼,欲言又止。沉默良久,才緩緩張口,衝著我與爹說:“念玉為儲,既已下詔,也不好更改。你們不與我說,我可以不去計較。但是此次婚事,卻是必須要聽我的,範氏那邊由我打點,如若你們還要執意瞞我,那麼就不要再在乎我的……咳咳……我的死活……”
“景玉!”爹爹大叫,捂住了她的嘴唇,好似守護珍寶似的柔聲道,“不要提死……不要提死……”我無奈地苦笑,在爹的示意下,點頭答應。
“女兒一切聽孃親的便是……”
母親臉上緊繃的神色舒緩下來,勉強牽起一絲笑意,聲音帶著些嘶啞,說:“孃親信你……玉兒也莫要讓我失望。”夜已經深了,母親睡著了,柔和的面容失去了白日的強硬,像一個安靜的孩子般平和……
接連幾日,我與爹輪流守候母親,她的身子也逐漸有了起色。突然發現,母親並非我想的那麼柔弱,這府上唯一一個讓我看不透心思的也只有她。她就像一根針被深深地埋在父親心中,她也像一把劍能抽能伸,一旦出鞘,我恐怕都無法招架。
六月底,範氏的回覆已經收到,他們居然接受入贅。那一刻我真想大笑,怎麼可能?南朝皇帝可許?範氏祖孫可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