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也是一呆,心想:這人面貌好似在哪裡見過,卻一時想不起她是誰來。
三人在庭院中茶靡架下,圍著一張大理石僂花桌子,盤膝而坐,旁邊水聲混淆,出於石洞,上則藤蘿倒垂,下則落花浮蕩,院子外有一叢修竹,高越短牆。蟬聲搖曳其間,宛如音樂,浣蓮道:“真好景緻。”納蘭容若見桌上有棋抨一局,未斂殘棋,忽然起了棋興,對冒浣蓮道:“你們兩人下一局如何?我做裁判。”張華昭道:“公子既有棋興,何不和這位兄臺對下,讓我開開眼界。”納蘭容若笑道:“局外觀棋,更饒佳趣。”說著已把棋子擺了起來。張華昭瞧了冒浣蓮幾眼,越看越覺面熟,心念一動,拈著棋子說道:“好,侍我輸了,公子再給我報仇。”他第一步就行了個當頭炮。
納蘭容若在旁一面看一面笑,張華昭一開局便著著進攻,進中兵起連環甲再出雙橫車,七隻棋子,向對方中路猛襲。冒浣蓮沉著應戰,用屏風馬雙直車堅守陣地,著法陰柔之極,行至中變,已帶攻帶守,反奪了先手。納蘭容苦笑道:“昭郎,你這是吳三桂的戰法!”張華昭愕然問道:“怎麼?”容若道:“吳三桂這次舉事,聲勢洶湧,王輔臣在西北起兵,尚耿兩藩又在南方遙為呼應,吳三桂親自率領大兵,攻出湖北,想沿江而下,攻佔全國心臟。攻勢是猛烈極了,但依我看來,非敗不可!張華昭道:“那你是說,我這局棋也和他一樣,輸定了?”納蘭容若笑道:“那還需說?”說不多久,冒浣蓮大軍過河,張華昭子力分散,果然已呈敗相。納蘭容若忽正色說道:“按說我們嫡洲人,入關佔你們的地方,我也很不贊同。只是吳三桂要驅臃復明,那卻是不配!”冒浣蓮冷冷說道:“這不像是皇室內親說的話。”納蘭容若蹙眉說道:“看你超邁俗流,怎的也存種族之見?滿漢兩族,流出的血可都是紅的,他們原應該是兄弟。滿洲貴族,自有罪孽,可是不見得在貴族中就沒有清醒的人!”冒浣蓮暗暗嘆道:“他的父親是那樣汙濁可鄙,他卻是如此清雅超拔,看來‘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句話,真是荒謬的了。”納蘭容若又道:“其實,朝廷怕的不是吳三桂,而是蔽在深山中的李來亨,他兵力雖小,威脅卻大。“這次朝廷派兵去打吳三桂,分了一路兵撲李來亨,在三峽險要之地,給李來亨伏兵出擊,全軍覆沒。”冒浣蓮大喜說道:“他們打勝了!”一不小心,給張華昭吃了一隻馬,納蘭容若驚異地望她,冒浣蓮自覺露跡,急忙低下頭來用心下棋,結果因子力少了一馬,給張華昭以下風搶成和局。
納蘭容若笑道:“你的棋下得很好,現在輪到我來領教了。”正擺棋子,忽然丫鬟傳報,夫人有請,而且指定要昭郎同去。容若問了冒浣蓮的姓名(假名),拱拱手道:“我明日再派人找你。”張華昭跟著出去,冒浣蓮走在後面。忽然張華昭回手一揚,冒烷接急忙伸手接著,手指一捏,是一個小小的紙團。
冒浣蓮把紙開啟,只覺一陣幽香撲鼻,上面寫著“今夜請到天鳳樓”幾個小字,色澤淡紅,紙上還有一兩片揉碎了的花瓣。不覺心中自笑:“張華昭和納蘭公開同在一起,居然沉迷得如此風雅,以指甲作筆,以花汁作墨,和我暗通訊息了。”她一面笑,一面佩服張華昭心思靈敏。對奕之時,時有落花飄下,當時見他用花瓣玩耍,毫不在意,卻料不到他已看出自己是同道中人,用此來書寫文字,出手之快,令人吃驚,不但瞞過了納蘭公子,連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寫的。
冒浣蓮目送納蘭容若和張華昭二人,在家丁和丫鬟簇擁之中,從側門走回大院。她也緩緩而行,從原路走回,去找桂仲明。只覺路上碰見的人,似乎都在用著驚異的目光注視自己。
繞過假山,穿過花徑,走了一會,見桂仲明和園中的花工迎面走來,冒浣蓮叫他一聲,桂仲明卻把頭別過一邊,不理不睬。花工毫不知趣,在旁邊嗦嗦叨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