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就是當年茂響生下後遭茂生爹遺棄,用杏果掩埋的那棵大杏樹。這麼些年了,那顆杏樹依舊枝葉繁茂,活得有滋有味的。
鍾兒馬上跟在了杏仔身後,一路貓著腰,顛著腳尖,悄沒聲息地靠近了那棵歪脖子杏樹旁。他倆清清楚楚地看到,京兒與葉兒就坐在高大粗壯的樹杈上,在周圍密不透風的枝葉遮掩下,正相擁著摟抱在一起,似乎在十分專注地親著嘴。
這是一個當代人看來極為平常,而在當時人們眼裡卻是一個相當嚴重的作風問題。鍾兒顯然被嚇壞了。他一把扯住杏仔,拼命逃離了這條該死的小河和這棵該死的歪脖子大杏樹。
回去的路上,鍾兒嚴厲警告杏仔,千萬不敢把今晚看到的情景洩露給任何人,包括爹和娘。否則的話,京兒和葉兒就死定了,後果必將不堪設想。
杏仔懵懂地點頭,說道,要是把這事說出去,我就是咱家裡的那條黃狗,是棒娃家的那條瘸腿笨狗也行哦。隨之,他又說道,葉兒肩上的紅紗巾真好看吔,像灶膛裡的火苗,通紅通紅的呢。
——啥紅紗巾,哪有啥紅紗巾吔。我沒看見。
——是有一塊的,就在葉兒的脖子上圍著,跟新娘子似的好看喲。
——你編話,撒謊。沒有,就是沒有。
——就有,就有。
…………
倆人在路上臉紅脖子粗地爭吵起來。杏仔急了,竟隨手撕下一把半生不熟的杏果,劈頭蓋臉地打到鍾兒的臉上。隨即,倆人廝打翻滾在了一起。杏仔比鍾兒小,力氣就弱,吃虧的當然是杏仔。
打完架,倆人還沒忘了用水把臉上的汙漬洗淨,再把褶皺了的衣服拽平整了,才裝作安然無事的樣子,先後回到了家中。等京兒也回到了家裡,茂生才張羅著吃晚飯。
吃飯的時候,杏仔忍不住告了鍾兒一狀,說鍾兒打了他。茂生二話不說,摸起門後的笤帚疙瘩,在倆人屁股上各打了一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笤帚疙瘩落在鍾兒屁股上要輕一些,而落到杏仔屁股上的要重許多。
看來,杏仔被打疼了。他一手摸著被打疼的屁股,一手抹著眼淚,哽咽著爭辯道,葉兒的脖子上就是圍著塊紅紗巾的嘛。要是不信,你問我大哥呀。他和葉兒最近。
木琴狐疑地看著悶頭吃飯的京兒,問道,你與葉兒在一起的麼。
——沒,沒有,杏仔在瞎說吶。
京兒滿臉通紅,吱吱唔唔地躲避著木琴探尋的眼光。
——咋沒有,我還看見你和葉兒坐在那棵歪脖杏樹上親嘴了呢。
杏仔為了表白自己,竟將鍾兒的警告忘得一乾二淨。
誰也沒提防,茂生會將手中的筷子重重地摔向京兒。兩根筷子在京兒的腦門兒上歡快地跳了一下,又彈回飯桌上,把桌上的碗盤敲得叮噹亂響。京兒急忙起身,一步跨到院子裡,落荒而逃。
茂生哆哆嗦嗦地指著京兒的背影罵道,京兒,京兒,你個小兔崽子,咋敢做出這種事呢,傷風敗俗呀。
木琴站在屋地上,呆呆地想著什麼心事,對茂生的話充耳不聞。
茂生對著空院子罵了半天,自覺乏味。轉身見木琴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氣昏了腦門兒的茂生竟然把火氣發洩到了木琴身上。嫌她養了個不爭氣的崽子,竟幹出這麼下賤的事,人群裡抬不起頭啊。
木琴“嗤”了一聲,回道,下什麼賤,不就是談個物件麼。不談物件,我能跟你,能有這家子人麼。抬不起頭,你養一大群光棍就抬起頭了,真糊塗呢。
——我糊塗?
茂生額上的青筋根根暴出,臉和脖子上現出紫紅的色暈。他恨道,我看你是老糊塗哩。這倆崽子孤男寡女的,在荒山野外,要是弄出啥丟人現眼的事,看你那張老臉在人面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