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逗悶子,不可能是她;柳毓亭也不太可能,與沈副督導的原因一樣,時間太久,而且他標榜自己是清流,不可能明目張膽與黑幫交往。最有可能的便是海明月歌舞廳和法國公使府裡見到的那個老頭。
沈林最終決定一動不如一靜,她知道自己的能耐,沒人脈、沒背景、沒魄力,真找出誰要對她不利,難道還能大張旗鼓地跟人對上嗎?還不如想著怎麼跟黃先生和艾倫打好關係,有時候,他們找個人說句話比她自己忙前忙後有用多了。當然,說到底,還是要自己有本事。
她在報紙上找了兩份翻譯的工作,分毫不懼申城乾燥悶熱的仲秋,宅子外面老有人盯著,她也不出門了,終日在家伏案勞作。
吳媽的廚藝越發精湛了,每天變著法子做了各種應時的菜餚,如麻油腰片、山藥紅燒肉、冰糖豬手、鍋包肉等,不但色香味俱全、讓她和吳叔大飽口福,而且潤燥解熱、有益健康;更有色彩明豔、極具觀賞價值,入口香滑、最能生津止渴的酸梅湯,讓沈林愛不釋手。如果外面沒有宵小窺視,簡直要優哉遊哉,快活似神仙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不到一週,報紙上的一則廣告打斷了她的悠閒。史蒂文聯絡她了。
在應天的兩年多時間,她與傳教士史蒂文亦師亦友、相交甚篤,感情很深厚,所以史蒂文雖然猶豫再三,還是違背自己的原則幫了她一個大忙——給她偽造了身份證件。臨行前,沈林曾經與他相約,若有什麼事情,可在申報的某個特定位置登一則廣告,他用化名蔡文森,而沈林則是周安。
為免露出痕跡,沈林只在津灣時給史蒂文發了一則報平安的訊息,便再未聯絡過。
時隔兩年,六月裡的一天,史蒂文要經由申城乘船回國,希望臨走前見她一面。沈林悄悄在碼頭和他會面,寒暄話別之後,她厚著臉皮請史蒂文幫她代為出手幾箱珠寶玉石之類。
史蒂文用他那慈愛而洞察的灰藍色眼睛寬容地看著她,她在心中演練了數十遍的謊話便羞於出口。他什麼也沒問,怎麼在子彈裡逃生、從何處得了這麼多寶物,他像個慈父一般,用他深沉慈悲的眼睛包容著她的一切。幾個載滿寶物的箱子最終被搬上了遠行的客輪,兩人話別,沈林靜靜地看著神父的背影走上舷梯,恍然想起他的養父周先生,內心有種淒厲的傷感。
再回到現實,史蒂文在報上說他已歸國,請她去虹口公共租界區的凱瑞斯青年旅社找一個叫戴卡斯。傑弗瑞的美國人,那裡有她的包裹。虹口的公共租界區是申城最有名的紅燈區,那裡遍佈著淫窩賭窟、酒吧妓院、煙館黑市,充斥著三教九流的人物,一旦入夜,打架、械鬥、火拼、槍戰簡直是家常便飯。
她有些不明白一向穩重妥帖的神父怎麼會將東西放在那裡,即便。。。她也不知道即便什麼了,想起神父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幫助,她還要挑三揀四,心中既是惱怒又是羞愧。神父僅用兩個多月就把貨物賣出,將支票寄給她,其中不知付出多少心思精力,她竟然還要嫌東嫌西,簡直不知所謂。
無論如何,沈林決定儘快竟東西取回,無論是紅燈區還是紅燈區的人都是不穩定因素。現在還不到一點,動作快些肯定能在入夜之前趕回。
沈林收拾一番,跟吳媽交代了一聲,匆匆出門。在巷子裡左繞右轉一陣,擺脫了身後的尾巴,在路口叫了車(人力黃包車)。車伕生的高大粗壯,手臂和小腿上肌肉翻滾,看起來孔武有力,一路上跑得飛快。
到了臨江的馬路,視線陡然一亮,江上的汽笛聲、轎車的喇叭、碼頭工人的吆喝、小商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如密密麻麻的輕雷一般,紛紛攘攘響在她的耳邊。馬路幾乎有三十米寬,車輛來來往往,摩肩接踵的人叢便在車流裡上下左右的緩慢移動。馬路兩旁多是三四層高的樓房或者綠色的倉庫,樓房外面往往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