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打聽了沈林的家世,覺得不足為懼,對沈林便不怎麼客氣。
被沒日沒夜、不吃不喝地關在一間刑室裡快三天,一個大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了,更何況一個小姑娘,這種做法是很殘酷的。蔡經理覺得有老闆撐腰,關了也就關了,誰知法租界的巡捕房突然在打聽一個叫沈林的女子,有兩三家報紙上刊登了了她的尋人啟事。
一問手下才知道,派去給沈林家僕人帶話的人發現她家沒人,在外面晃了一圈就回來了,上報的時候卻說已經通知到了。所以,到處找人的吳媽和吳叔沒接到訊息,而法國總領事夫人艾倫打電話邀約,吳媽接了電話。兩下語言不通,找了對門的黃太太,才勉強用英語溝通了情況。
法國總領事夫人對沈林的情誼其實比沈林想象的要深厚一些的,艾倫就像《亂世佳人》裡的梅蘭麗,她自己是天使,便以為所有人都是天使或者折翼的天使。艾倫發現華夏人沒有宗教信仰,她最初大概覺得自己來到了一個惡魔的國度,時間又讓她將中國人定義在折翼的天使裡了。她一直將沒有信仰的沈林看作一個需要挽救的物件,更覺得她的才華得天獨厚,實在是上帝的眷顧,對她便格外不同一些。
沈林在醫院裡昏睡了兩天,醒來之後立刻打了家裡的電話。吳媽媽來到病房,一看到她,便沒什麼美感地痛哭起來,連木訥的吳叔也悄悄地抹眼淚。平日裡對她不假辭色的黃先生也來了,轉達了黃太太的擔憂和欣喜之情,黃先生問她事情的始末。
沈林覺得黃先生的問話其實有些突兀了——有秘密的人總是敏感的。不過對海明月歌舞廳的這件事,倒沒什麼不可說的;而且,僅為了幾句話,就遭受了這樣非人的待遇,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明的不行,就來暗的,必定要他們付出一些代價才好。
回到家裡,得知艾倫的援手,沈林很吃了一驚,沒想到在沒有利益的情況下,艾倫竟然能為尋找她,做出這樣的努力;吳媽、吳叔與自己乃是主僕,為著自己身家性命賣力尋人也是情理之中。倒是黃先生一家的態度,她倒覺得這對夫婦真是古道熱腸了。
她突然覺得,在亂世裡,還有不記利益的好人,又正好讓自己遇到,彷彿是在寒天雪地裡奔命之人突然邂逅了一泓溫泉,讓人心暖不已。
當天,沈林就出院了。夜裡,她收拾好自己在床上安坐,吳媽滿懷感慨地說起這幾天的經歷,雖有些語無倫次,但並不妨礙沈林瞭解一些細情。吳媽吳叔當天半夜才覺得事情不好,沈林從不在外面過夜,出門之前也必定會交代歸家的大概時辰,未曾出現夜班未歸的先例。老兩口既無人脈,警察局也早已關了門,最後只得求助於主家小姐尚算熟識的黃先生家。
黃先生先時態度有些曖昧,似是不願惹上麻煩事,黃太太女人心性,有心相幫,卻做不得主。
吳叔無奈想起舊日拉車時在街面上認識的幾個兄弟,或能排上用場;只留吳媽在家中心急如焚地等待。凌晨時有人敲門,開啟大門,卻是黃先生,他語氣冷淡地說明了來意,願意託些朋友打聽,誰想過了幾日依然全無音訊,黃先生便出資登了報,再然後就是艾倫的電話了。
黃先生最開始的婉拒,沈林覺得實在無可厚非。亂世之之中,大部分人都是勉力苟活,沒有深交的鄰家姑娘神秘失蹤,周圍的人不免要有些恐怖的猜想,誰的命都不如自家的來的重要,更何況此人後來一直竭力相助。
事了之餘,沈林歸還了近日裡黃先生為她的緣故消費的一些資金,在沈林尚在思量怎樣的謝禮才算鄭重時,他已攜著妻兒到鄉下避暑去了。
沈林在家又靜養了數日,然後細緻地挑選了禮物,親自送到在危難中相助過她的法國總領事夫人的府上,她對艾倫真心地表達了她的感激之情,艾倫對禮物和感激都笑納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