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寨,都是闖蕩過江湖的,一干人喝得酣暢淋漓。寨中一個年輕舵主醉意酣然問:“陸兄到太湖遊玩,可去過鬆月觀?”
“那是個什麼好去處?”陸長卿隨口問。
“那道觀就在東面的山上,建築倒是沒什麼特別,只是每年這個時候要舉行祭山大典,還有儺舞可看,到時候十分熱鬧,當地老百姓都爭著去看呢。”
趙靖嗔道:“小宋你醉了休要胡言,不過是一個破道觀,幾個道士咿咿呀呀地唱,有甚麼意思!還不如西坡的清泉寺,那裡的大金佛好看!”
陸長卿本也無心遊玩,興致闌珊,隨意道:“有時間時就去走一走,哪裡都行。”
次日趙靖備了小船,渡陸長卿去看清泉寺的金佛。豈料到寺門口吃了閉門羹,才得知有個東周的大官員來寺裡拜佛,這一日寺院就閉門謝客了。
一起陪著的那個年輕舵主大約真是喜歡松月觀的祭典,忍不住嘟噥,“時辰還早,祭典還沒結束呢,倒不如現在去看,也好過白跑一日。”
趙靖默了默,須臾笑了笑,“也好,你送陸兄去吧,寨中還有些事要處理,我就先回去了。”
趙靖上了另一隻小船,注視著陸長卿的身影越來越遠。
七年時光已經足夠漫長,事到如今,見到陸長卿,她也不覺得如何怨恨。
鳳岐大人,或許過些日子,我也能平靜地面對你,重新拾起瓊琚這個名字了。
陸長卿沿著石階慢慢上山,年輕舵主雖是著急,他卻不緊不慢。這世上能讓他產生興趣的事情少之又少。
祭山大典在後山上,需要穿過道觀。陸長卿正要進去,卻見那年輕舵主邁不開步了。他滿臉通紅地偷看著手裡拿了一把香的年輕道人。
“要香嗎?”道人似乎也認識他,沒好氣地問。
“要!要!”年輕舵主立馬點頭如篩子。
年輕人羞澀的戀情十分可愛,陸長卿微微彎起嘴角,想要微笑一下,卻覺得面部肌肉沉重,不知怎麼才能做出笑的表情。每當整顆心稍稍輕一些,就立刻感到一塊巨石狠狠壓下,他不得不拼命喘息才能扛過這一陣。
陸長卿轉身自己走進了道觀。穿過蒼松古柏的院落,從後門踱出,這才見陸陸續續有人下山,想必祭典已經結束。
陸長卿本也無心湊這熱鬧,只是覺得後山雲嵐悠遠,景緻怡人,信步走走,倒也能舒緩心情。
這麼多年過去,他日日夜夜,無論坐臥,一顆心都如同在火上煎熬。請了無數大夫,沒有一個人能治好。頭幾年他時常暴跳如雷,胡亂發火,這幾年倒是不再表露,從身到心陷入死寂,雖外表安靜平和,實則卻病入骨髓,比頭些年更為不堪。
公羊喜形容他現在的狀態是“等死”實在再貼切不過。
越往山上走,人煙越稀少。一條清亮小溪從松間石上潺潺流淌。陸長卿不禁脫下鞋子,赤著雙腳踩在溪水中。清涼的溪水撫過腳背,觸感十分舒適。
他正閉目養神,忽覺腳背一癢,睜開眼睛,見腳腕上覆了一朵雪白的牡丹花。他彎下腰把花撿起來,順勢抬頭,只覺眼前陽光明媚耀眼,隱約有個高挑的人影。
那人身著長長曳地華麗繁複的紫紗衣,手裡拎著綴滿牡丹的花冠,一頭雪發宛如傾瀉的銀白月光,細長的眼梢掛著金色的殘妝。他涉水而來,嘴角銜笑,顧盼生輝。一股自然清新的牡丹花香幽幽襲來。
陸長卿感到時光逆轉。
鳳岐又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
和那個明媚午後的初見一樣,熾烈耀眼,攝魂奪魄。
男子微微笑著,目不斜視地走過他的身邊。
錯身而過的一瞬,陸長卿的手,牢而有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作者有話要說: 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