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問了晚間吃過些什麼,得知喝了野山參燉的烏雞湯,止不住訓起話。那東西不是這麼大的孩子能喝的東西,往後飲食方面可不得馬虎。開了敗火湯劑,碰巧春草這回心裡是有底的,來之前就讓大夫準備了瀉火的藥丸,先給丁煦寅餵了幾顆。
因出診是在下半夜,那診金要比白日裡貴了幾成。丁姀在妝盒裡數了好幾遍,那底下的幾吊錢還是風兒的娘周嫂子給退回來的,哪裡夠付診金藥費?又不能去驚動母親,自己往哪裡湊錢?
咬咬牙,她把手肘上那串琉璃珠下的漢白玉兔拆了下來。
冬雪見丁煦寅吃了瀉火藥果然有好轉,就守得寸步不離,哪裡還知道這些?
大夫正等著收錢。美玉跟春草相互看兩眼,壓住丁姀的手有些吃驚:“小姐莫不是想拿這個抵押?”
丁姀苦笑:“如今捉襟見肘,也只得如此。”
春草跟在丁姀身邊這幾年,庵裡清規戒律多,不做賞賜什麼的,更別說丁家送上山那攏共給三人才一兩三錢的月錢,就算打賞也打賞不到多少下來,所以身邊並無半分積蓄。美玉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又逢巧玉要出嫁,都給了她,也是個光光族。
兩人哀嘆一聲,也只得眼睜睜看著丁姀拿那隻漢白玉兔做了抵押。大夫見玉質溫潤確實是個好東西,於是並未有過推辭。但丁姀再四強調,一等她週轉過來必定帶銀兩去贖回,大夫含含糊糊地也答應了。
索性夏枝的傷是從如意堂裡支的銀兩,三太太雖一直未曾提到過什麼,但都默許了白天時的整件事。唯今晚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柳姨娘身子狀況不明朗,若知道丁煦寅也出了問題,這不是雪上加霜麼?更何況,她亦不想讓人認為這是母親在伺機報復。
她慢慢走到床邊,看到丁煦寅已經安擔下來許多。冬雪瞧起來有些疲倦,眼睛裡布著幾道血絲,守在丁煦寅身旁一動不動。
丁姀示意美玉去替了冬雪,冬雪卻不肯走:“奴婢還是等爺醒了再說吧。”轉念一想丁煦寅霸佔的是丁姀的床,就又有些不好意思,“八小姐,這回可多虧了你了。奴婢立馬抱爺睡裡間去……”說著就要動身。
丁姀趕緊壓住她肩頭:“噓……十一弟現在身上不舒服,醒過來反倒令他難受。這裡且交由美玉春草看著,你跟我出來一下。”
冬雪愣住,見丁姀態度溫和,便還是坐在床沿上踟躕。
丁姀笑笑:“你不放心?”
冬雪望了丁煦寅兩眼,笑得有些尷尬:“小姐說哪裡的話,奴婢是怕十一爺醒了找不見奴婢,又鬧起來。”說著慢慢起身,“不過看樣子一時半會兒的還是醒不了。”
丁姀就打前走,邊道:“好在十一弟身旁有你,若換做別的人就不見得如此死心塌地的了。”
冬雪低著頭一步一步盯看自己的腳尖落到地板上,踩碎燭光的昏黃。她似乎想到了什麼事,表情變得柔和起來,微微笑著有過一瞬間的失神。然而很快回到了現實裡,兩股眉毛便又重新攏到了一處。
丁姀到了小宴息處,隨手把床几上的珠繡蓋住,就在填漆床上坐下,指往對面的位置,對才過來的冬雪道:“別見外,你也坐下罷。”
冬雪知道丁姀不是個慣常講客套的人,她讓坐便是真的讓你坐。於是點點頭就坐在了填漆床的另一邊。
燭光映襯丁姀的臉頰,使她五官較之白日裡柔和許多。眼睛裡閃了一片燭光,動人的光躍似沉在水底的金子。她在心裡兀自琢磨了一下,緩緩說道:“這事說來也有些難為你,但你要細細聽我分辯。”
冬雪端正坐姿:“小姐您說。”
“姨娘的身子你再清楚不過,如今好生調養還或尚可延續些時日,但你我心裡都清楚明白,難保不會有油盡燈枯的一天。”
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