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呢?他卻送上了五千元“分手費”!他蹌踉的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用手捧住了他那昏昏沉沉的頭顱,再看了一遍那張信箋上的字跡,他的心臟緊縮而痛楚,他的喉嚨乾燥欲裂,他的目光模糊,他的心靈戰慄,他看出那紙條中所顯示的途徑——她將走回地獄裡去了。她在絕望之中,天知道她會選擇那一條路!他多恨他自己,恨他為什麼不早一天想明白,為什麼不在昨晚趕來!現在,她在何處?她在何處?
“我要找到你!含煙,我要找到你!”他咬著牙喃喃的說:“那怕你在地獄裡,我也要把你找回來!”
第十五章
一個月過去了,含煙仍然如石沉大海。柏霈文用盡了一切可以用的方式去找尋,他詢問了顏麗麗,他在報上登了尋人啟事,他甚至託人去派出所調查戶口的登記,但是,含煙像是一個消失在大海中的泡沫,一點蹤跡都找尋不出來。
他懊惱往日從沒有問過含煙關於她養父母的姓名地址,如今,他失去了一切的線索,報上的尋人啟事由小而擴大,連續登了一星期,含煙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柏霈文迅速的消瘦和憔悴了,他食不知味,寢不安席,終日惶惶然如一隻喪家之犬。他在家裡一分鐘都待不住,他怕含煙會有電話打到工廠裡,但是,在工廠中,他同樣一分鐘也坐不住,隨時隨刻,他就會在一種突來的驚懼中驚跳起來,幻想她已經結婚了,嫁給了那個白痴。於是,他會周身打著寒戰,全身心都痙攣起來。這一切逃不過柏老太太和高立德的眼光。高立德,這是個苦學出來的年輕人,大陸淪陷後,他隻身來臺,在大學中念農學院,和柏霈文同學。由於談得投機,兩人竟成莫逆之交。因此,高立德畢業之後,就搬到柏宅來住,柏霈文把整個的茶園,都交給高立德管理。高立德學以致用,再加上他對茶園有興趣,又肯苦幹,竟弄得有聲有色,柏家茶能歲收七、八次,都是高立德的功勞。柏霈文為了感激高立德,就算了他股份,每年付與高額的紅利。因此,高立德在柏家的地位非常特殊,他是柏霈文的知己、兄弟,及助手。這天晚上,高立德和柏老太太都在客廳中,柏霈文又在室內來來往往的走個不停,最近,幾乎每天晚上,他都是這樣走來走去,甚至深夜裡,他在臥室中,也這樣走個不停,常常一直走到天亮。“霈文,”柏老太太忍不住喊:“你怎麼了?”
“哦?”柏霈文站住了,茫然的看了母親一眼。
“一個小女工,就能把你弄得這樣神魂不屬嗎?”柏老太太盯著他。“哦?媽?”他驚異的說:“你怎麼知道——”
“我都知道,”柏老太太點點頭。“霈文,我勸你算了吧!她不適合你,也不適合我們這個家庭,她是在吊你胃口,你別上這個女孩的當!”
“媽!”柏霈文反抗的說:“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不認得她!你這樣說是不公平的!”
“我不知道?”柏老太太挑了挑眉毛。“這種女孩子我才清楚呢,我勸你別執迷不悟吧!瞧她把你弄成什麼樣子了!你去照照鏡子去,還有幾分人樣沒有?你也真奇怪,千挑萬選,多少名門閨秀都看不中意,倒看上了廠裡一個女工!”
“人家也是高中畢業呢!”柏霈文大聲說。“當女工又怎樣呢,多少大人物還是工人出身呢!”
“當然,”柏老太太冷笑了一聲。“這個女工也已經快成為老闆娘了!”
“別這樣說,媽,”柏霈文站在母親的面前,像一尊石像,臉色蒼白,眼光陰鬱。“她並不稀奇嫁給我,她已經失蹤一個月了。”
“她會出現的,”柏老太太安靜的說:“她已經下了釣餌,總會來收竿子的。不過,霈文,我告訴你,我不要這樣的兒媳婦。”柏霈文僵立在那兒。老太太說完,就自顧自的站起身來,徑自走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