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成一時被打蒙了,隔了幾秒鐘,又忽而發瘋一般地笑起來,“你打死我拉倒,你看你給我尋的婆娘,像女人嗎?我活得還不如早死的大春……”
他話沒說完,柳嫂又是幾記耳光連抽上去,順手把豎在牆邊的晾衣杆也拿了起來,劈頭蓋臉朝他身上抽打,“你這不要臉的畜生,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醜事,都是我替你擦屁股,這回還欺負起人家無依無靠的來了。你說翠芬不像女人,那這肚子難道是自己大起來的嗎?”
柳嫂每抽一下都用了十成的力,鐵成被打得縮在牆角,一句話也回不出來。
翠芬見她打得太重,要想去攔,最終還是沒動,撇過了臉,不再去看。
柳嫂打累了,也罵累了,終於放下晾衣杆,暫時緩了口氣。
鐵成尋到這個空檔,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地逃出門去。
柳嫂哀嘆:“我這是造了什麼孽,生出這麼一個畜生來……”
紅杏頂著一頭亂髮,穿著一件單衣,流著眼淚,木呆呆地抱著沒有意識的小滿,對邊上的人和事自始至終充耳未聞,既覺不出來羞恥,也覺不出來冷,好像這全部的人、全部的事都和她沒任何關係一樣。
翠芬也抹著眼淚,挺著個大肚子,費力地彎腰替她把衣服拾起來,又給她披上。
柳嫂看看紅杏,又看看小滿,只說了一聲:“對不住……”便無顏再說下去了。
突然,她瞧見被鐵成扔在地上的那袋饅頭,忙去撿了起來,交到紅杏手裡。
抓到饅頭,紅杏才像又活了過來,立刻撕下一小塊塞到小滿嘴裡。
少年仍然沉沉地昏睡著,乾裂的唇緊閉,無論她如何塞,如何哭,小滿都張不開嘴來。
柳嫂伸手去摸他的額頭,就像被那燙熱灼著似的,很快又縮了回去。她也紅了眼圈,“這孩子……怕是不成了……”
聽見這句話,紅杏呆滯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小滿放平,再抬起頭時,眼神就變了,往日的柔和溫順消失殆盡,她嗚咽著,嘴裡不成調不成句地亂叫,像一隻發了瘋的母獸,把柳嫂婆媳兩個往門外推。
終於把人趕了出去,門也重新關上,紅杏回到小滿身邊,顫抖著手,又開始撕饅頭,再喂,再塞,小滿還是不肯張口。
她心力交瘁地哭著,眼淚卻像是哭幹了,再也流不出新的,先前的那些都已風乾,如同糊了一層厚厚的膠水,板結在臉上。
她反反覆覆摸著他的額頭,像個牙牙學語的孩子般開口,笨拙地一聲聲喚道:“滿……滿……”
沒有回應,小滿依然一動不動閉著眼睛。
紅杏又一下下用力地拍起他的臉,嘴裡仍是單調地不停重複著:“滿……滿……”
少年悶哼一聲,眼皮動了一下,眼睛慢慢張開一道縫。
紅杏大喜過望,連忙把一小塊撕下的饅頭塞進他的嘴裡,她只知道他餓了太久,心太急,還沒等他嚥下,立刻又塞進一塊。
小滿一嗆,劇烈咳喘起來。
紅杏又是自責,又是心疼,輕拍著他的背,急忙起身倒水端來喂他。
小滿半闔著眼靠在她的懷裡,卻沒有喝她遞到他嘴邊的水,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阿孃……”臉使勁往她的懷裡蹭。
紅杏一驚,後背猛地僵直。
小滿仍是半夢半醒,卻像是需要呵護的嬰孩一般,在她身上汲取撫慰。
紅杏想推開,又怕他再沒了意識,只有任他抱著。
原本都已冷得麻木,但少年的身體太過熾熱,紅杏只覺得,那熱度也擴散到自己四肢百骸的每一處。
她的臉頰燒著,好似不只是因為羞赧,頭腦前所未有的昏沉混亂,彷彿浸在一碗迷湯裡。
突然轟隆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