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玉食日子,現在祖父過世,我若連替他承擔家業都做不到,豈不是愧對他在天有靈?”
皇后一時不知說什麼,片刻道:“似你這般年紀的女孩子,大多都還長在家族的庇佑中,你卻要一個人站出來擔著這腥風血雨,著實不容易。”
大凡能做皇后的人,或許沒有其他妃子的千姿百媚,但一定有能當國母的心,這心未必無垢無暇,也可能沾染泥濘,但在天下人眼中,她的形象必須是溫和謙恭,可堪為表率。
孔玲瓏目光中恍惚了一下:“誰也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玲瓏能生在孔家,已經是玲瓏之幸。”
皇后忽地一眯眼:“哦?為什麼這樣覺得?”
就算孔家鉅富,也沒有什麼身份可依仗,孔玲瓏有什麼理由非要待在孔家?
孔玲瓏能感受到皇后眼中的變化,她不動聲色,說道:“玲瓏生在咸陽,自幼父母不在,全憑祖父一手扶持長大,但玲瓏從未體會過寡親緣淡薄之痛,皆因祖父光風霽月,對待玲瓏與周邊人沒有任何偏頗,祖父過世以前讓玲瓏撐起孔家,卻不對玲瓏的婚姻過多指摘。祖父曾說,生為孔家女兒,玲瓏沒有自由,但卻希望玲瓏在婚姻之上,比別的女子都有選擇權,要是遇不到可堪託付的男子,哪怕不嫁也可不受對方禁錮。”
皇后幾乎蒼白著臉喝道:“荒唐!嫁人怎可說是受對方禁錮?!”
孔玲瓏目光卻坦然和皇后對視:“娘娘貴為國母,並不是所有女子都如娘娘般幸運,可嫁一個天下鼎立的男人為夫。大多數女子,現在都還在矇眼抓鬮一般,到蓋頭掀起來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嫁的是什麼人,好與不好都沒有回頭餘地了。這本來就是拿一生做賭注,贏了是祖上積德,若是輸了,這輩子還得打落牙門活血吞,在外面還得裝出一家和睦的樣子,斷不敢吐露半個字,如此鬱結在心,豈不是這輩子都白活了?”
皇后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在孔玲瓏說生在孔家是幸運那一刻,皇后想過很多種孔玲瓏冠冕堂皇的回答,這女孩兒可能會說家國大義之類,或者說一些不痛不癢的重視親情的話,哪一種皇后都不驚訝,哪一種皇后也未必往心裡去。因為她自然會覺得,這女孩子只是為了在她面前圖留個好印象。
但當孔玲瓏開了口,她幾乎受不住崩塌,覺得孔玲瓏完全沒想要給她留下好印象,說的話用驚世駭俗形容也不為過分,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所有都是虛的,唯有一生嫁的人,才是重中之重,就算是皇后,也不例外。
所以孔玲瓏用這個話題切入,幾乎瞬間就擊破了皇后戴在臉上的面具。
而孔玲瓏此時的神情,則是一種極度的認真,還有執拗,給人的感覺,她的的確確是真心說出這番話,沒有一絲勉強,落到皇后眼裡,就是這孔家女兒心裡真是這麼想的。
要讓別人相信你,尤其是閱人無數的皇后相信你,你首先說的就得是真話。
這就是孔玲瓏的真話。
但這真話帶著“粗俗”,不可理喻,符合她商戶之女的身份。
正好。
皇后好半晌才捂著臉,說道:“讓本宮緩緩。”
孔玲瓏沒有說話,她再次垂下了眼眸,眸中有深不見底的情緒。她需要讓皇后信她,同時,還要讓皇后對她有一種身為女人的認同。
這種認同就是,這天下哪有女人不想找個如意郎君,她恭維了皇后是幸運之人,但皇后到底幸不幸運,只有皇后自己知道。而皇后畢生也不可能說出,她嫁給皇上是個不幸運的事。
但是人不管外表多華麗美好,心裡滋生的東西,哪怕永遠不說,也不會消失,活多久,就存在多久,就像孔玲瓏剛才說的,嫁的不好,也要打落牙門活血吞,不能在外面顯露一絲。
這不是更悲涼嗎?
看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