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一開始是向我傾訴苦衷,然後告訴我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膝下有黃金,之後又說大丈夫能屈能伸,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彷彿是我在家裡受我媽更年期綜合徵的折磨一般。
之後我爸問我放假回不回家,我不想回去過我爸一樣的苦日子,我就跟我爸說“兒有遠志,不在當歸”。緊接著,我爸打電話問木槿放假回家不,木槿跟我說她也不想回去被咱媽壓迫,又不好意思跟咱爸說不回家。我便又補了一句“木槿亦不當歸”。
實際上我要是回去,那木槿絕對回去,我媽她向來英雄惜英雄,女人惜女人,內分泌失調向我爸和我發洩過之後,一般不會為難木槿。我要是被我媽這樣虐待,我一定上房揭瓦,一定一哭二鬧三上吊,雖然即便我這麼做了,我媽還是會虐待我,但是我要是不做,那她絕對變本加厲。
如果我沒回去,木槿卻回去了,我媽的脾氣只能發到木槿身上,我媽再惜女人,也得是脾氣發完之後。木槿在家肯定和我媽大吵大鬧,然後雙雙痛哭流涕,雙雙鬧離家出走,然後我爸就頭大了。
我離大學畢業遙遙無期,這次不回去也就不回去了,可是木槿不回去,以後再想在家待那麼長時間就太難了。那年我們大三,她還有一年就畢業了,她最多下個寒假還能在家待著,明年暑假該去哪兒工作,就去哪兒工作了。
我那個千杯不倒,萬杯不醉的江蘇學姐畢業後去了北京,為了事業,一年只回了一次家,只待了三天,就又飛回北京了。
我能清楚地感覺到,木槿會漸漸離我遠去,漸漸地像煙一樣,像霾一樣,隨風而散。
暑假尾隨著考試進入我們的世界,就像它尾隨著七夕節從我們世界消失一樣,悄無聲息。
暑假漫長而又炎熱,我首先想到的是,我需要一個有空調的屋子。
我想起竇先生。竇先生住在靜海縣,住在靜海縣的郊區,那裡人煙稀少,樹木繁茂,鳥語花香,那裡有他體態臃腫卻內心美好的老婆,還有房租低廉,經濟實惠的出租房。
我找到竇先生,問他家附近有沒有帶空調的房屋出租。
竇先生的頭髮六分黑,四分白,黑的在左邊,白的在右邊,一黑一白,象徵世事無常。
竇先生幫我和木槿租了套房子,單開門獨開院,八十平米大小,兩層樓,樓下五十平,樓上三十平,周圍綠樹成蔭。
“這房子不便宜吧?”我說。
“兩百塊一個月。”竇先生說。
“不可能吧,哪能這麼便宜。”
“我可是工商管理博士啊。”竇先生的眼角笑出一道褶子。
我們的房屋靠近竇先生的宅子,中間隔了一條八米寬的小河,有一座十米長的石橋,一條一百米長的石子路,一片和石子路同樣一百米長的闊葉樹林。
我偶爾在網上幫人寫寫情詩、寫寫小論文,賺點外快,一首情詩二三十,一篇小論文兩三百,能夠很輕鬆地支付房租,還能餘點錢當生活費。
我跟木槿說房租和生活費我來付,她特別愉快地接受了,然後每天早上在我床頭放上十塊錢,上面寫著“賞你的”。
白天我習慣於睡懶覺,睡完懶覺洗澡,洗澡時順便洗臉漱口,收拾完畢就在迎陽的窗前,邊吹空調邊看書,我那段時間看的是詹姆斯希爾頓的《消失的地平線》。木槿玩手機,看影片,十點半開始忙弄午飯,兩菜一湯,一葷一素。我會抱怨木槿做飯難吃,然後她讓我以後自己做飯,我就誇讚她的飯菜好吃,之後狼吞虎嚥地吃完,最後碗筷和桌子都是我來處理。
每天晚上,村民都進屋休息了,田雞在田間叫喚,蜂鳥在樹上打盹兒,魚潛蟲棲。因為黑夜,樹葉很黑,因為月光,花朵鮮豔。河面上有風,涼夜溫暖,暖夜涼爽,吹得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