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淑被存誼拉拽著,一口氣跑出南堡門,來到龍神廟。存誼陪著她,在門房直待到天黑。靳爺進堡探聽,回來說沒事了。存誼這才放心地讓她回去。
平日裡,明仁最疼文淑,即使她肆意撒嬌,狂言狂語,他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反駁她,嘲笑她少不經事、異想天開,很少認真地責備她。然而這回卻是大不相同。飯桌上,文淑提心吊膽的,看哥哥一眼也不敢,和他說句話也不敢,生怕他在爹孃跟前提起她的那些事來。
所幸,村長將他叫走,救了自己一駕。不然,她也早想著要溜之大吉了。吃過飯,她被嫂子叫去說話。開始,好月苦口婆心教導她,她也還認真地聽,也還有理有據地辯解,企圖說服嫂子。好月並不固執己見,她平靜地聽她傾訴,時而微笑著輕輕點頭,時而輕嘆口氣搖搖頭,她掏心置腹地與她交流,卻並不將自己的觀點強加於她。
聊著聊著,文淑終於心不在焉起來。她擔心哥哥隨時會回來,因此趁嫂子給孩子換尿布之時,禮貌地告退。回到房間,躺在炕上,回想這幾天所經歷的林林總總,回味剛才嫂子對她說的話,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和幼稚,開始懊悔起自己來。
躺了好有一會兒,口渴得厲害,文淑下了炕,到上房居舍拿熱水。爹爹呼嚕呼嚕酣睡著,娘盤腿坐在炕上,正縫補著一件羊皮襖。襖是爹爹的,爹爹出不了門,兩個冬天都沒曾穿過,娘又把它翻了出來。文淑輕輕叫聲“娘”,見灶口插著的穿壺正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旁邊放著茶缸,走過去,將穿壺抽出來,倒了滿滿一缸,又將穿壺加了水,重新插進灶口,然後端著茶缸出了居舍。
就要跨出上房的門,文淑突然覺得後背有冷颼颼的風吹來。掉頭看時,只見中堂後牆的門開著條縫兒,於是將茶缸放在桌上,過去關門。聽得外面似乎有什麼動靜,文淑屏息探頭去看,卻見明仁提著東西躍上牆頭飛身而去,驚得差點叫出聲來。
偷偷摸摸的,哥哥這是在幹嘛?文淑顧不得拿茶缸,跑去悄悄跟在哥哥後面,眼看著他走進賈三的破院子。院門口站著個人。明仁跟那人打了個招呼,進去了。文淑不敢靠前,躡手躡腳繞到另一邊。卻恰好是個死角,她既看不見裡面的情況,也聽不清裡面的人在說啥,只好藏在那裡等著。隔了一會,看見哥哥空著手出來,步履輕快地往回去了。
明仁去後,那守在門口的那人也進了院子。文淑這才挪到離院門讓丈把遠的地方,蹲在矮牆下側耳偷聽。她心裡砰砰跳著,先聽見兩個男人的對話。聽聲音,他們都是綿上縣人。一個聲音粗重低緩,一個聲音輕細急促。他們說的是槍。哥哥送給他們的居然是槍!家裡怎麼會藏著槍?他們也不是普通人,居然是西邊來的紅軍。哥哥怎麼會和他們做起買賣來?哥哥還有多少秘密瞞著家裡人?這些人將帶著那些槍支,前往北師屯與主力會合,接下來紅軍主力會不會真的來明月堡?常柱兒會隨部隊回來嗎?說話聲向院門這邊走來了,文淑趕忙向後退去,然而就在這時,她卻突然聽到了第三個人的說話聲。
“鈕大叔,我們這就要走了嗎?”
多麼熟悉的聲音,不是常柱兒,又會是誰!
那聲音是縈繞在腦海中的,那聲音是珍藏在夢中的,如今,卻真真切切聽在了耳中!難以置信。確乎無疑。文淑情不自禁停下腳步,望著那熟悉的身影叫了聲:
“柱兒哥!”
:()明月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