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祭外祖母的哥哥,被雨水澆了個透,仍然一絲不苟、有板有眼的行動著,分毫不差。她剛剛在拜祭的時候都沒有掉淚,此時卻控制不住了。漸漸的由落淚至抽噎。
董亞寧猛的轉身,說:“你再哭,就給我滾!”他指著墓前小徑的前方,深深的松林處。
芳菲掩著口鼻,卻哭的更厲害了。
董亞寧不再理她。
他站在墓前,良久,才說:“對不起,我不是成心的。”
他只是難以控制。即便是自己的親妹妹,他也不願意看到她對著自己的那副樣子,是心疼、憐憫和同情。她掩飾都掩飾不了的這些情緒,比起對他的厭惡、痛恨和攻擊,更令他難受。
他是董亞寧,怎麼能被女人憐憫和同情。哪怕這個女人是他的血親。
“你離我遠點兒。”他說。
紅腫著眼睛的芳菲卻過來,給他遮了雨。她雙手握著傘,說:“哥,回去吧。”
“回哪兒去?”董亞寧望著墓碑上戎裝的外祖母那慈祥端莊的笑容。
“你想回哪兒,我陪你回哪兒。”芳菲說,“狡兔有三窟。你沒有三十窟,也有十三窟,還怕沒有個地兒給你喝酒?”她說著,拽著哥哥的袖子。
她以往總是恨他愛玩兒好賭,吊兒郎當的沒有正經。也恨他明明心裡有那麼一個人,卻不住的用別人來填滿心裡空虛的影子,傷人,也傷己。看到他這回真的被傷到,她又是最難過的一個。或許這些難過不光是為了他,也是為了自己。
董亞寧轉臉看著妹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轉瞬即逝的微笑,說:“今天看著你,還真有點兒像姥姥。”
芳菲眼裡湧進大滴的眼淚,她挽了董亞寧的胳膊,搖頭。
“你放心,今天我會回家。”董亞寧說。
“哥,不想回就別回。”芳菲說,“我上回說的算話,以後,你就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絕不攔著你。你放心,你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你做不到的,我也能想辦法做到。”
董亞寧看著芳菲臉上濃重的黑眼圈,心知這些日子,妹妹也是在煎熬當中度過的。
“有你這句話,我也就知足了,菲菲。”董亞寧對著墓碑又深鞠一躬。彎身從地上撿了傘,收好,站在那裡,似是對著外祖母,又似是回應芳菲,說:“有很多事情,就算做的來,也不會讓你知道、讓你去做。”
“哥……”芳菲看著他的側臉,心疼的說:“你要怎麼辦?”
董亞寧仰了下臉。
溼冷的空氣透過鼻腔灌入身體,他的頭腦無比清醒。但是他沒有回答妹妹的問話。
“這幾天,你讓皮三兒跟著Allen……那你也應該知道,盯著Allen的,不止是皮三兒吧?”芳菲問。
董亞寧直起脖頸,一轉臉,芳菲看到他陰沉的眸子裡,閃過了寒光,兇狠的讓人有些恐懼。
……
車上,郗廣舒遞給女兒一條幹毛巾,讓她擦臉。
屹湘接過來開啟,蒙在臉上。柔軟乾燥的毛巾貼著面板,悶熱。汗水涔涔的冒出來,身上還在發顫。半日浸在雨中,寒氣已經侵入骨髓似的,她一個接一個的寒戰打著,閉上眼睛,還是能看到董亞寧那黑沉沉的眸子、聽到他無比堅定的話語……口鼻被毛巾覆著,呼吸不暢,她胸口悶痛。終於憋不住,她才一把抽下來毛巾,大口的喘著氣,胸口疼痛的更兇猛,彷彿有什麼在猛烈的捶打著,她緊握著毛巾,使勁兒的搓著臉上的汗。
第二十四章 朱邸屏藩的風雷 (九)
郗廣舒默默的坐在旁邊,過了一會兒,給屹湘換了一條毛巾。
屹湘彎身。上半身貼在腿上。全身的血液都擠到了頭部似的,太陽穴突突的跳著。
她喃喃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