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併掩埋,胡漢相疊相錯,盡歸塵土。然而沙漠依然浩瀚無疆,漫說千載之下,十年以後,就不再會有人記得這裡曾是如此多人的歸宿。
到底是為了什麼來這裡,來這裡瘋了似的殺人?
兩方的兵士,原本大約都是守著一畝薄田、幾口牛羊慘淡度日的平民吧,與誰都無怨無仇,卻到這裡來,只因一聲號令,還不知為何而戰,便拆了家園,累了親人。得到了什麼?揚威絕域終是帝王將相的功勳,萬具枯骨最後誰來憑弔?
何苦來哉。何苦?
好冷。
明日大暑。昨天好像有人這樣說過。那就是夏天嘍,可夏天為什麼這樣冷?
短暫的停頓後,殺聲又起,直震得人頭痛欲裂。
個知何時何處飛來一隻烏鴉,藍瑩瑩的羽毛煞是好看。停在流淌著鮮血的胸上,低頭就往傷口上狠狠地啄去。
真怪,一點兒也不痛。許是知覺都麻痺了吧。
烏鴉“哇”地一聲叫,尖尖的嘴動了動,倨傲四顧。
沒有人理會它,自然不必理會。一隻烏鴉,無關大局。
人總不如飛禽自由啊。
俗世牽絆如一團糾紛,怎得自由?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想向著中原的方向再拋去一瞥,終究氣力不支,頹然沉睡——
盛暑心驚膽戰地從床上坐起,發現已流了一身冷汗。
原來是夢。
“哇——”是一聲與夢中相似的嗚叫,他匆忙尋找,卻發現松子站在窗臺上,直直地看著他。
他披衣走到窗前。手一伸,松子飛進掌心。
“那隻烏鴉就是你嗎?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對吧?”他輕輕地問,半開玩笑地,也沒指望它能給什麼答案。
松子又怔怔地看著他,過了會兒才伏下身,轉頭用嘴去梳理本就光亮非常的羽毛。
“對啊,看我糊塗的。你的羽毛是黑色的,而它的是藍色,怎麼能一樣呢?”他含著笑一邊欣賞它慵懶的姿態,一邊自言自語。
松子默然地迴避著他的視線。
還只是初夏,夜涼如水。無邊的天幕繁星閃爍,深吸一口混合著牲畜體味和泥土芬芳的淳樸空氣,他漸漸心寧神定。
無論那是他前生的經歷,還是失去的記憶,都不重要了,是吧?他現在是清涼村的一分子,山水田園,躬耕之樂,並且即將有妻、有子,一切都是那樣美麗,但願方才的夢,做完今晚這一回,便莫再擾他了。
但願。
第七章
兩情相悅之後,便是成婚,然後有孩子,然後廝守終生——清涼村的觀念裡,向來如此簡單。在許多人看來,這對還拖得太久了呢。
喜筵定在大暑。去年此日,他們相識。
天很熱,一幫兄弟自告奮勇地跑來幫忙裝飾新房、擺設物品,順便利用盛暑納涼。
過年以過來人兼媒人、代理大舅子之姿指揮東指揮西的,興高采烈的樣子簡直讓人難以相信新郎竟然不是他。
盛暑和意暄房裡的床都不大,只夠一人翻身。兩人都不好意思提起這種事,還是盛大娘送新床單的時候發現了,才央求二牛來重新做一張的。
盛暑則像上次一樣跟在二牛身邊幫忙。
“你……要好好對她。”
盛暑驚愕地抬起頭,卻發現二牛閉緊了嘴,賣力地鋸著一段木頭,汗水流到黝黑的胸膛上,除了房裡傳來的喧囂外,這裡剛剛似乎根本沒人說過話。
但是他看到二牛臉上的肌肉,微微有些抽動。
盛暑一下子明白了什麼。
“放心,我會對她好。”他說得極認真,像是在發誓。
二牛幅度極小地點了個頭,取過刨子細細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