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顫聲道:〃怎麼啦?〃車伕道:〃我也不清楚,聽見說好象是病得很厲害。〃顧太太道:〃我這就去。〃顧老太太道:〃你能去麼?〃顧太太道:〃我行。〃曼楨向車伕道:〃好,你先下去吧。〃顧太太便和曼楨說:〃你也跟我一塊兒去。〃曼楨應了一聲,攙著她慢慢的站起來,這一站,脊樑骨上簡直痛徹心肺,痛得她直噁心要吐,卻又不敢呻吟出聲來,怕別人攔她不叫去。
曼璐病重的情形,顧太太本來不想跟豫瑾多說,人家正是喜氣洋洋的要辦喜事了,不嫌忌諱麼。但是顧老太太憋不住,這時候早已一一告訴他了。豫瑾問是什麼病。顧太太也就從頭講給他聽,只是沒有告訴他曼璐的丈夫怎麼無情無義,置她的生死於不顧。想想曼璐那邊真是淒涼萬狀,豫瑾這裡卻是一團喜氣,馬上要做新郎了,相形之下,曼璐怎麼就這樣薄福──她母親說著說著,眼淚就滾下來了。
豫瑾也沒有話可以安慰她,只說了一句:〃怎麼忽然的病得這樣厲害。〃看見顧太太哭了,他忽然明白過來,曼楨哭得眼睛紅紅的,一定也是手足情深的緣故吧?於是他更覺得他剛才的猜想是無聊得近於可笑。她們馬上要去探望病人去了,他在這兒也是耽擱人家的時間,他匆匆的跟她們點了個頭就走了。走出後門,門口停著一輛最新型的汽車,想必是曼璐的汽車了。他看了它一眼。
幾分鐘後,顧太太和曼楨便坐著這輛汽車向虹橋路馳去。顧太太拭淚道:〃剛才我本來不想跟豫瑾說這些話的。〃曼楨說:〃那倒也沒什麼關係。倒是他結婚的事情,我想我們看見姊姊先不要提起,她生病的人受不了刺激。〃顧太太點頭稱是。
來到祝家,那小大姐阿寶一看見她們,就像見了親人似的,先忙著告訴她們姑爺如何如何,真氣死人,已經有好幾天不回來了,今天派人到處找,也找不到他。嘁嘁促促,指手劃腳,說個不了。帶她們走進曼璐房中,走到床前,悄悄的喚道:〃大小姐,太太跟二小姐來了。〃顧太太輕聲道:〃她睡著了就別喊她。〃正說著,曼璐已經微微的睜開眼睛,顧太太見她面色慘白,氣如遊絲,覺得她今天早上也還不是這樣,便有些發慌,俯身摸摸她的額角,道:〃你這時候心裡覺得怎麼樣?〃曼璐卻又閉上了眼睛。顧太太只有望著她發呆。曼楨低聲問阿寶道:〃醫生來過了沒有?〃曼璐卻開口說話了,聲音輕微得幾乎聽不出來,道:〃來過了,說今天……晚上……要特別當心……〃顧太太心裡想,聽這醫生的口氣,簡直好象今天晚上是一個關口。這醫生也太冒失了,這種話怎麼能對病人自己說。但是轉念一想,也不能怪醫生,家裡就沒有一個負責的人,不對她對誰說呢?曼楨也是這樣想,母女倆無言地對看了一眼。
曼楨伸手去攙她母親,道:〃媽在沙發上靠靠吧。〃曼璐卻很留心,問了聲〃媽怎麼了?〃曼楨道:〃剛才扭了下子腰。〃曼璐在床上仰著臉向她母親說道:〃其實先曉得……你不用來了,有二妹在這兒……也是一樣。〃顧太太道:〃我有什麼要緊,一下子使岔了勁了,歇歇就好了。〃曼璐半天不言語,末了還是說:〃你等會還是……回去吧。再累著了,叫我心裡……也難受。〃顧太太想道:〃她自己病到這樣,還這樣顧惜我,這種時候就看出一個人的心來了。照她這樣的心地,她不應當是一個短命的人。〃她想到這裡,不由得鼻腔裡一陣酸慘,頓時又兩淚交流。幸而曼璐閉著眼睛,也沒看見。曼楨攙扶著顧太太,在沙發上艱難地坐下了。阿寶送茶進來,順手把電燈捻開了。房間裡一點上燈,好象馬上是夜晚了,醫生所說的關口已經來到了,不知道可能平安度過。顧太太和曼楨在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