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是好心,但是這種好心不好表達,就是不管婆婆怎麼說,媳婦都可能會認為是婆婆對自己有意見,這種文化積累下來在社交中隱藏著的東西,就和幽靈一樣難以完全擺脫。
顧天天理智上一直知道公公婆婆是很好的兩個人,也一直相信婆婆始終是幫著她的,結婚多年來,婆婆一直對她很照顧,和有些婆媳關係緊張的家庭相比,她簡直就是有一個天底下非常好的婆婆了。
若是和網路上經常看到的那些文章裡的家庭倫理故事相比較的話,顧天天的家庭更是比那些家庭不知道好多少。
有人因為生了女兒被公公婆婆討厭的,有人因為老公過度聽媽媽話而整日悶悶不樂的,更有因為婆婆始終看不慣媳婦最後鬧到離婚的。
總之這些,在顧天天家裡其實都沒有,但是她還是病了,還是不健康,還是被老公看作神經病,現在婆婆也覺得孩子不適合和她在一起生活了?
是這樣的嗎?
原來自己已經在這個家裡那麼讓人討厭的嗎?
顧天天不想往這個方面去想,但是今天這種情況下,她要是不往這方面想,她就只能全部怪責在自己身上,那就是承認自己有神經病,自己不配照顧小鈴鐺?
言下之意就是沒有資格成為一個好母親嘍?
顧天天的呼吸變成了一個無法控制的難題,她用力喘著氣,胸口也越來越緊張,心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好像被關在門窗緊鎖的房子中,非要衝出去才能呼吸到新鮮空氣一般。
顧天天再也坐不住了,只覺得渾身的細胞全都在向上沸騰,面板上則是長滿了看不見的渾身是毛的青苔。
突然有一刻,她受不了了,隨後衝到房間裡,一把從公公手上搶過小鈴鐺,連外套都沒有給孩子穿上,開啟門,完全聽不到背後婆婆的叫喊聲,抱著孩子按下電梯按鍵,手指顫抖,過度冒出的手汗令兩隻手冰涼冰涼。
小鈴鐺並沒有哭,只是呆呆地望著顧天天,婆婆追了上來,問道:“這是怎麼了啊,回家啊,孩子冷。”
“孩子冷?我比他更冷。”
說完,顧天天帶著孩子衝進電梯。
只有她和小鈴鐺兩人的電梯裡,顧天天突然想到,要是把孩子一個人放在電梯裡會怎麼樣?
要是電梯突然掉下去會怎麼樣?
要是開門的時候突然一腳踩空會如何?
遇到危險的時候我會把孩子扔向危險還是保護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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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天天幾乎是在沐春準備下班前五分鐘走到花園橋醫院五樓的。
寒風裹挾著顧天天的身體,一起走進了身心科門診室,眼淚在她臉上粘結著散亂的頭髮,門診室裡有三位醫生,她卻只看到了沐春。
帶著妝容的臉頰,眼影和腮紅已經融化成碎裂的絲綢,彷彿剛從烤箱裡取出來的菠蘿包,表皮一碰就碎。
“醫生,我瘋了,我真的瘋了。”
顧天天叫著醫生,但這話就是對沐春一人說的,劉淡淡從跑步機上走了下來,看了一眼沐春,得到認同的眼神後,離開了門診室。
楚思思也站了起來,引導顧天天坐下休息一會,但是顯然顧天天更願意靠牆而立,也許那樣對她而言更有安全感。
沐春微微搖了搖頭,暗示楚思思不要勉強顧天天。
楚思思懂事地拿著筆記本和鋼筆緊隨著劉淡淡一起離開了門診室。
“我徹底瘋了。”顧天天的聲音絕望中帶著狼狽。
沐春端著茶杯站在原地,他原本要給自己倒一杯水,回來以後還沒來得及喝一口茶就被楚思思和劉淡淡追著關心起小海的事情,沐春還沒想到怎麼解釋,顧天天就抱著孩子衝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