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遠在天涯,死亡近如咫尺。
狗狗拉著主人先穿過草叢來到聲音出現的地方,沐春和方明跟著趕了過去,一個身穿鵝黃色上衣的女人蜷縮在地上,看起來還有呼吸,生命尚有一絲討價還價的餘地。
“麻煩幫我打個燈。”方明扔下外套雙膝跪在女人身邊,並讓沐春退後不要接近,“別碰她,讓我來。”
沐春點頭,立刻撥打救護電話;年輕情侶報了警,警車和救護車如能同時趕來,從她摔落在此處到醫生救治,一刻也沒有耽誤,這已經是最大的幸運,幾乎是和死神賽跑時已經搶先一步跑了起來。
女兒發出低微的呻吟,蜷縮的身體也發出簌簌的響聲,方明檢視了她的體徵,表面看起來並沒有明顯的傷,但這恐怖的聲音令他頭疼不已。
她還沒有死,就有可能救下來……
並非頭部著地,但是意識不清,無法回答任何問題,眼睛對光還有反應,呼吸微弱但不至於消失。
可是,這一切都不代表她能活下來。
沐春繞到方明身邊,也跪了下來,雙手從肩膀移到骨盆,方明瞥了一眼沐春的手,小聲道,“什麼也做不了。”
隨著女人的顫動,令方明不安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事實上這聲音一點也不響,圍觀的人根本聽不到,但方明和沐春卻聽得一清二楚,那是骨頭碎裂的聲音,全身骨頭都在碎裂,彷彿是一塊正在裂開的玻璃。
有居民將手機燈光打到了女人臉上,不知是因為疼痛難忍還是預感到死亡確已降臨,勉強漏一絲光的雙眼噙滿淚水。
“讓一讓,我是醫生。”一個瘦高的男人跑出黑暗,撞見了方明的眼神,“方,方主任。”
“什麼也別動。”如閻王般冷漠的命令。
沈子封只能乖乖不動,僵硬的肩膀下垂著兩條顫抖的手臂。
“你沒事吧。”沐春試探地問了一聲。
沈子封哆嗦著回答,“我——我沒事。”
“他最好沒事。”
“郝曉,能聽見我說話嗎?”方明叫著女人的名字,因為神志不清,她的嘴裡發出嘶嘶的叫喊聲,夾雜著模糊的話語,“我——我是不是——是不是——快——死——了?”
方明的左手一直扶著女人的下頜,避免因為頸部骨骼斷裂導致呼吸困難,在微弱喘息過後緊接著一連串刺耳的慘叫。
“既然知道那麼痛苦,為什麼要跳下來?”
“啊——痛,呃呃呃——醫——醫生。”郝曉試圖伸出手拉住方明,可是無論怎麼努力,左手根本抬不起來,淺白的手落在泥土和雜草混雜的地面上,好像地上長出的不詳的東西。
方明曾不止一次感概,人的每一個部位離開人體以後都是那麼可怕,單獨的手、單獨的眼睛、單獨置於器皿中的大腦,每一樣都是恐怖中最好的素材,但是結合在一起構成的人的身體又是美好的,哪怕是斷臂的維納斯,依然在人類的審美之上。
但是那隻斷下的手,絕對是不堪入目的。
醫學院學生都曾被問過相同的問題,“半夜你更希望看到一具屍體還是一袋切割開的肢體?”
“好像還沒死。”
“還有呼吸。”
“有醫生在,運氣也算不錯。”
“沒用的,這麼高下來不死也生不如死。”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對於這個難以挽救的生命,普通人看來只要還有呼吸還沒有立刻死去就不值得過分擔心,畢竟死亡雖正在發生,雖近在眼前,但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也不是發生在至親至愛的人身上,死亡便和自己無關,可以冷靜談論,可以拍照發朋友圈。
沐春抬頭往樓頂望去,這幢樓有十五層高,七樓的位置有一扇開啟的窗戶,看起來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