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和鞋子上還都沾著含煙山莊的碎草,那朵玫瑰已經揉碎了。換上了睡衣,她躺下來,心裡仍然亂糟糟的不能平靜,柏霈文在她唇上留下的那一吻依舊鮮明,而且,她發現自己對這一吻並不厭惡,相反的,她始終有份沉醉的、痛苦的、軟綿綿的感覺。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心靈的每根纖維都覺得刺痛——一種壓迫的、矛盾的、苦惱的刺痛。她聽不到柏霈文回房間的聲音,他還在那廢墟中作徒勞的找尋嗎?那陰森的、淒涼的、幽冷的廢墟!她幾乎看到了柏霈文的形狀,那樣憔悴的、哀苦無告的、向虛空中伸著他那祈求的手。摸索又摸索,呼喚又呼喚,找尋又找尋……但是,他的含煙在何處呢?在何處呢?
她把臉埋進了手心裡,痛苦的、惱人的關懷呵!他為什麼還不回來呢?那兒蒼苔露冷,那兒夜風侵人,為什麼還不回來呢?她忽然想起那本黑色的小冊子,爬起身來,她從風衣口袋裡摸出了那本又黴溼、又殘破的小冊子,翻過來,那些細小而娟秀的字跡幾乎已不可辨認,在燈光下,她仔細的看著,那是本簡簡單單的記事冊,記著一些零零星星的事情,間或也有些雜感,她看了下去:
''六月五日''
今日開始採茶了,霈文終日忙碌,那些採茶的姑娘在窗外唱著歌,音韻極美。
''六月八日''
“她”又來找麻煩了,我心苦極。我不知該怎麼辦好,此事絕不能讓霈文知道。我想我……(下面燒燬)
''六月十一日''
我決心寫一點兒什麼,我常有不祥的預感,我該把許多事情寫下來。
''六月十二日''
霈文終日在工廠,“她”使我的精神面臨崩潰的邊緣,高目睹一切,他說要告訴霈文,經我苦求才罷。
''六月十五日''
霈文整日都在家,我幫他整理工廠的帳目,我不願他離開我,我愛他!我愛他!我愛他!
''六月十七日''
我必須要寫下來,我必須。(下面燒燬)
''六月十八日''
高堅持說我不能這樣下去,他十分激動,他說霈文是傻瓜,是瞎子。
''六月二十二日''
我要瘋了,我想我一定會瘋。“她”今日盤問我祖宗八代,我背不出,啊!
''六月二十四日''
我希望霈文不要這樣忙,我希望!為了霈文,什麼都可以犧牲,什麼都可以!
''六月二十五日''
怎樣的日子!霈文,你不該責備我呵,多少的苦都吃過了,你還要責備我嗎?霈文,你好忍心,好忍心,好忍心哪,我哭泣終日,“她”說我……(下面燒燬)。
''六月二十六日''
高陪伴我一整日,他怕我尋死。
''六月二十九日''
我決心寫一點東西了,寫一本小小的書,我要把我和霈文的一切都寫下來。
''六月三十日''
著手寫書,一切順利。
''七月五日''
我想我太累了,今日有些發燒。
''七月八日''
風暴又要來臨了,我感覺得出。霈文又不在家,我終日伏案寫稿,黃昏的時候,突然……(下面燒燬)
''七月九日''
果然!“她”又尋事了,天哪!今日豪雨,霈文去工廠,我不能忍受,我跑出去,淋溼了,高把我追了回來。
''七月二十日''
病後什麼都慵慵懶懶的,霈文對我頗不諒解,我心已碎。
''七月二十二日''
渾身乏力,目眩神迷,雖想伏案寫書,奈力不從心。高勸我休息,他說我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