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道路上,速度快得不可思議。我們超過了資料平面的信使,超過了其他操作者模擬,就像電磁車飛速超過牛車一般。然後,我們朝通向慢時間的大門接近,以某種四維的高跳,從鎖在格子中的興奮的操作者模擬的背上躍了過去。
我們從矩陣中一出來,我就感受到了這種轉變帶來的無法避免的噁心感。光線在我的視網膜上燃燒。真真正正的光線。然後,痛苦拍打著我的身體,我從控制檯邊倒了下來,不住呻吟。
“布勞恩,快點,”喬尼——或者是某個很像喬尼的人——扶我站起身,攙著我朝門口走去。
“屁屁。”我喘著粗氣。
“不要說話了。”
我睜開了劇痛的雙眼,就那麼瞧著,瞧見了屁屁?薩布林芝垂倒在控制檯前。他的斯特森帽掉了下來,滾到了地板上。他的頭爆裂開來,灰紅的腦漿濺滿了控制檯。嘴巴大張,一股濃稠的白色泡沫還在從嘴裡往外流。他的眼睛看上去熔化了。
喬尼抓住我,把我抱了起來。“我們得走了,”他輕輕說道,“隨時會有人來這兒。”
我閉上雙眼,任他帶我離開了這裡。
我醒來時,感覺周圍是一片昏暗的紅光,耳邊聽到滴水聲。我聞到汙水味,黴味,未絕緣的電力電纜的臭氧味。我睜開一隻眼睛。
我們是在一個低矮的地方,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洞窟。碎裂的天花板上,電纜曲折蛇行;黏乎乎的瓷磚上,全是汪洋水泊。紅光來自洞窟遠處的什麼地方——也許是某個維護用的進口豎井,或者是自動機修隧道。我輕聲呻吟著。喬尼就在邊上,他從破爛的被子中爬了起來,來到我身邊,臉龐黑黑的,不知道上面是油脂還是灰塵,至少還有一處新傷。
“我們在哪? ”
他撫摸著我的臉。另一隻手環抱住我的肩膀,扶我坐了起來。我頭暈目眩,眼中醜陋的景象突然漂移歪斜,在那片刻,我感到一陣作嘔。喬尼拿著一隻塑膠杯,扶著我喝水。
“渣滓蜂巢。”喬尼說。
我還未完全清醒時,我就猜到了。渣滓蜂巢是盧瑟斯上最深的地坑,一個機修隧道,一個非人之地;那是違法的洞穴,是環網半數的流氓和逃犯的老巢。正是在渣滓蜂巢中,我在幾年前被子彈擊中,現在我左邊的髖骨上仍然帶著鐳射留下的傷疤。
我握著杯子遞出去,示意還要喝。喬尼從一個鋼鐵熱煲中倒了點水,走了回來。我在自己的外衣口袋,在我的皮帶上摸索,頓時驚慌失措:父親的自動手槍不見了。喬尼拿出那把槍,給我看了看,我如釋重負,然後接過杯子,如飢似渴地喝了起來。“屁屁呢? ”我說,在那片刻,我希望這一切只是可怕的幻覺。
喬尼搖搖頭。“我們倆都沒預料到它們的防禦會那麼強。屁屁的侵入太棒了,但是他還是沒辦法打敗那麼多的核心終極噬菌體。雖然如此,資料平面裡有半數的操作者感受到了這一戰的共鳴。屁屁已經成為傳奇人物了。”
“他媽的那真是太好了啊,”我說,接著笑了起來,那聲音聽上去像是在哭一樣。
“傳奇人物。屁屁死了。他媽的就這麼白白死了。”
喬尼的臂膀緊緊地摟著我。“不是白白的,布勞恩。他奪取到了資料。在他死之前給到了我手裡。”
我費盡力氣,坐起了身,看著喬尼。他看上去和原先一模一樣——同樣的溫柔眼眸,同樣的頭髮,同樣的聲音。但是有什麼難以捉摸的不同之處,讓人費解。更像人了? “你? ”我說,“你轉移成功了嗎? 你是不是……”
“人? ”約翰。濟慈朝我笑著,“是的,布勞恩。或者非常接近人類,比在核心中鑄造的更加接近了。”
“但是你記得……我……記得屁屁……記得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