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我走,不會有錯。”他很自信。
他們拐進了一個小巷。
住在這個城市二十多年,彩虹從沒發現這裡有個小巷。小巷走了一半,被一道矮牆擋住,沒路了。
“你看,走錯了吧?”
“沒錯。”
“這裡有一道牆。”
“咱們爬過去。”
她嚇了一跳,以為他在開玩笑:“爬過去?我們又不是賊!”
“你有多少年沒爬牆了?”
彩虹想了想:“十幾年吧!”
“那就爬吧,我看看你還會不會。”他抱著胳膊看著她。
彩虹石化了。她想說,季老師,我是一位成熟的青年女教師,道德的典範,學生的楷模,這意味著我不是嶗山道士,不會玩這種城市嬉皮的玩意兒。
看了看四周,發現沒有別人,她改了主意:“我會啊。季老師,你蹲下來,讓我踩著你。”
他真地蹲了下來,她真地抱住了他的腦袋,並且脫掉旅遊鞋,雙腳無情地踩在他肩膀上。
身手敏捷地翻過了牆,她發現季篁很快也翻了過來,樣子很瀟灑,像跨欄運動員那樣,手指在牆頭上撐了撐,就跳了過去。
撲掉身上的灰塵,她發現前面又是一道牆,很高的牆。要想透過它,只能去爬旁邊的一棵樹。這次彩虹連問都沒問,抱著光溜溜地樹杆爬上去,翻過牆,抓住垂下的樹枝跳下來。
看著季篁緊跟而下,這情形讓她想起了蜘蛛俠。
她樂了,咯咯一通亂笑,忽然說:“知道嗎?這個城市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結構,結構,到處都是結構!我們的腦子成了水泥,已經被商品房結構了。”
季篁兩手一攤:“所以我們要翻牆,要爬樹。”
彩虹點頭:“這是一個解構的過程,城市建構了生活,建構了空間,建構了我們的慾望和想象,卻不可以建構我們的行動。”
季篁在黑暗中眨眨眼:“對。”
“城市不能規定我們什麼。”彩虹指著遠處的立交橋,慷慨激昂,“這條路,一定要這樣走嗎?這裡一定要有個商場嗎?上面非得有個天橋嗎?早上一定是九點以前才供應早餐嗎?我們需要被城市如此理性地安排嗎?我懷念小時候夏天睡大馬路看露天電影的日子!”
“何老師你好像有點激動……”
牆外是一條大街。
他們埋頭往前疾走,越過公園,跨過草坪,在大廈中橫穿,信筆在城市的地圖上塗鴉。
這令彩虹產生了一種“荒園遊俠”般的幻覺:沒有遵從地圖遊覽的城市是荒涼而孤獨的,像一位被人遺忘的老婦。
破敗的門庭,幽閒的小肆,凌亂的垃圾,無所事事的小販……
不知不覺,他們進入了一箇中學的操場,站在環形的跑道上。
上弦月掛在天空,遠處的山影,波動的霓彩,夜色漸漸迷失。
彩虹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頭頂的星光了。她忽然想起那句話:
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倘若也有學生來問她,她將如何回答?
她靜靜地想了很久,沒有答案。不過,她很快就原諒了自己。
這是個太不實際的問題,這是個虛無縹緲的問題。生活在這樣的城市,忙亂而庸碌,沒人有時間思考這個,不是嗎?
假如奧斯特洛夫基沒有全身癱瘓,俄羅斯也沒有漫長寒冷的冬天,假如他就住在繁華的F市,日日為交通和地價煩惱,他還能寫出那段振聾發聵的句子!
在黑暗中她看了看季篁了臉,季篁問道:“何老師,你累了嗎?”
“不累,”她說,“我家就在操場後面。”
頓了頓,她又說:“別叫我何老師了,叫我彩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