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石越也沒有讓他失望。
石越的態度很清晰,陳世儒案沒有翻案的可能,就算石越本人能見著皇帝,也不會拿這件事來招惹皇帝心煩。不論蘇頌有沒有想過枉法,因為他先前有輕縱僧人的先例,這時已經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而其餘諸人是否去關說過,沒有一年半載,也平不了這冤案,況且,難保舒亶不會又汙以其他罪名。所以,若想從這裡挽回,幾無可能——牽扯進這樣一樁極惡劣的案件中,就算皇帝心裡想息事寧人,但鬧到了這地步,也未必能夠。
這個判斷與範純仁的判斷,不謀而合。
真正讓範純仁感嘆的,是石越提出的應對之策。
一面隱忍不發,讓呂惠卿、舒亶得意忘形。呂惠卿得此良機,定會藉機儘可能的剷除異己,以期獨攬大權——這樁案子,固然不足以致政敵於死地,但是貶流遠地,卻是足矣。但用這種濫興大獄的手段,難免不使人人自危,許多大臣雖然不敢說話,但即使為了自保,也必然不願呂惠卿繼續掌權;而且他誅連的人越多,皇帝便越易認清他的為人。而另一方面,則暗中蒐集證據,呂惠卿、舒亶為官都不清白,只要迅速找到較有力的證據,以此反擊——不管最後能否扳倒呂惠卿、舒亶,都能讓這場一邊倒的大清洗,變成一場大混戰。而且,要越亂越好,越亂,就越容易轉移焦點。
範翔說得很委婉,但也很清楚,這樁案子的主審官是舒亶,那就先要將舒亶扳倒!但是也不能只攻擊舒亶一個,要同時攻擊呂惠卿、舒亶,以及在這案子中叫囂得最厲害的所有人,而且彈劾時要有直接的證據,讓開封府、大理寺、御史臺,全部捲進來。
然而,這個應對之策卻有一最大的缺點——呂惠卿、舒亶等人雖然為官並不清正,倉促間要收集有力的證據,也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但範翔並沒有提到這個“缺點”,也許,在石越與範翔看來,這根本不是問題。所謂的“抹黑”,只要似是而非的證據就行。看起來“直接”、“有力”就可以了。
這的確是“君子”所想不出來的方法。
卻也是“君子”不應當使用的方法。
但是,這一定會是有效的方法。
範純仁在心裡想著,如果是司馬光,他會怎麼樣?他在心裡嘆了口氣,不用說,司馬光一定不會同意。雖然是奸人,也只能“罪有應得”,若是“罪非應得”,司馬光甚至會不計代價,替對方辯護——範純仁是如此的肯定,因為,這種“不智”的行為,範純仁自己也會做。
如果混淆了君子與小人的分野,那麼他們這些君子,守護的又是什麼?
所謂的“君子”,就是要有所為,有所不為。
石越的這個辦法,無論範翔說得多麼委婉,多麼冠冕堂皇,其實質就是黨爭、羅織罪名。
君子可以欺心麼?
第三卷 《燕雲》 第七章 江上潮來浪薄天(二)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8…1…14 17:31:45 本章字數:11902
在道德與政治利益間猶豫不決的範純仁,全然也沒有注意到馬車的行進,直到車伕呦喝著馬車停下來,才從天人交戰中回過神來。他看了一眼車外——西邊高大的角樓鳳簷龍柱,富麗堂皇。範純仁心知是到了西掖門外,連忙下了馬車,步行進皇城。
“範公。”——範純仁剛剛走到西掖門前,便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他連忙停住腳步,轉過身去,卻見是韓忠彥抱著拳,笑容滿面地從身後走來。範純仁連忙回了一禮,笑道:“師樸。”二人寒暄幾句,便並步進宮。範純仁心知韓忠彥是個炙手可熱的人物,而且畢竟是韓琦的兒子,政治立場上也比較同情舊黨,但他與韓忠彥並無深交,只聽說他是個極懦弱,沒什麼擔當的人,這時候也沒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