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茂一聽韋訓不肯見面,讓一個二八少女出來應對,心中十分不悅。出奇的是這女郎年紀雖小,但昂首挺胸,目不斜視,竟有種天然的威嚴魄力,身邊明明只有一個小沙彌陪著,卻有帶了一大群手下的氣勢。自己帶了四個伴當,竟硬是被一個孤身的美貌少女壓下一頭。
要說是江湖俠女,膚髮就過於完美了,雙手也是雪白細膩,不是慣用刀劍的模樣。要說是娼門中的風塵女子,氣質又絕不能如此尊貴。
劉茂幾十年江湖經驗,一雙開過光的眼睛,竟然看不透這少女底細,心中也是暗自驚異,不由自主地站起來拱了拱手,自述身份:“小老兒劉茂,是下圭縣水下的掌穴。”
寶珠冷冷地道:“我是李氏九娘,聽不懂你們的江湖切口,老丈還是明白說話吧。”
劉茂一愣,心想自己雖然是見不得光的黑-道人士,但資歷身份高,又是地頭蛇,道上人士怎麼也得給幾分面子,這少女竟敢對他出言不遜。
道上向來有“四不惹”的忌諱,第一僧道,第二女人,第三孩子,第四乞丐。
僧道是方外之人,女人和孩子是弱者,這三種人本不該出現在危機四伏的江湖上,既然敢單身闖蕩,說明他們要麼有能自保的絕藝,要麼有足夠強悍的背景。這個自稱九孃的少女帶著一個小沙彌,兩個人就佔了三條大忌,劉茂雖然暗自惱怒,卻不敢輕視。
最近還有江湖流言,說眼高於頂的青衫客並非自願出遊,而是被一個武功更加絕頂的騎驢娘子給擒獲了,不得不當人奴僕供人驅使。劉茂倒是不信這種無稽之談,一個少年高手已經是世間罕有,怎麼可能頂上還有個頂?
再說自己今日來是有求於人,不管對方表現的何等傲慢,也只能照單全收。
眾多思緒一閃而過,劉茂審時度勢,邀請寶珠落座,讓伴當給兩人斟滿酒,“這麼說吧,下圭縣水面上的一縣之主是吳致遠吳縣令,那是上九流官家的領袖。至於下九流行當的頭領,就是小老兒我了。”
寶珠“哦”了一聲,並沒露出什麼尊敬或者畏懼的神情。
“你怎麼知道我們住在這裡?”
劉茂微微一笑,指了指客棧牆上的題壁,寶珠掃了一眼,看見那頭青色的猞猁藏在角落中,也不知道韋訓什麼時候畫上的,登時氣得牙根癢癢。轉念一想,就算他不畫這東西,麟首鞭喬石能找上門,這老翁自然也能找上門,地頭蛇在自己地盤上,當然遍佈眼線。
或許韋訓一個人能方便隱身,但是加上她、十三郎和一頭醜驢,這一行目標就太過顯眼了。
她問:“老丈找韋郎有什麼事?”
劉茂掃視左右,店主乖覺,早已經把別的客人遷到遠處,附近只有自己帶來的四個伴當,於是低聲說:“九娘子應當知道我來找他什麼事,小老兒也是無可奈何,被迫上門求人,懇請青衫客高抬貴手,放同道一馬。”
寶珠越聽越疑惑,蹙眉道:“我不知道他幹過什麼,還是請老丈說清楚吧。”
劉茂以為她是佯裝不知,深深嘆了口氣,只能開啟天窗說亮話:“道上老規矩,是不能碰朝廷的東西的,如今青衫客盜走蓮華寺佛塔上的寶珠,惹來官府全城追查,小老兒水面下的生意可就舉步維艱了。”
寶珠一驚,立刻反問:“你怎麼能篤定就是韋訓盜珠?你親眼看見了嗎?”
劉茂微微一笑:“不必小老兒親眼看見,那多寶塔的樣子全城人都看得到,有本事從那種地方盜寶的,這世間只有青衫客。更別說只用一擊就殺掉了武藝高強的‘獅子猲’羅成業,關中方圓八百里,都沒有這般高手。羅成業頭顱被割掉帶走,就如同這牆上青色的猞猁一般,是他成名的手段。‘一擊致命,取其首級;不中,則飄然而去。’九娘子自然應該聽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