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道:“據園匠說,這樣粗的槐樹,少說也有兩千年了。”
我笑道:“這樹如此蒼老,依它而建起的宮室必得有巍巍雄壯的氣派才行。”
芳馨道:“可不是麼,整個皇城裡,只有延襄宮是最高的。”
我環顧四周,主殿定名為定川殿,東西兩配殿名為陂澤殿與度山殿。我暗暗點頭,遠古時大禹定九川,陂九澤,度九山,與庶稻鮮,調有餘相給,以均諸侯。正是因為這份功業,才得為舜之嗣。這老槐從那遠古而生,披戴著先人與天爭功的志氣,才得如此繁茂青翠。
定川殿高闊,以九根盤龍木柱支撐,高逾三丈。殿門與長窗洞開,南北通透,殿中青帷隨風拂動。上首一張楠木雕龍寶座。上有匾額,書寫“九德鹹事”四個大字。字型微斜,頗有不拘一格的風采。
我凝望著那空空的龍座,只覺十分奇怪。匾上所書九德鹹事,乃是臣子之德。定川、陂澤、度山俱言禹為舜臣時,殫精竭慮治水之事。宮名叫做延襄,定是皇家對股肱之臣源源不斷、後來居上的期望。雖然只是選拔女官,卻也選載這樣一座氣勢雄偉、寓意深刻的宮宇中進行。
微風吹過,老槐葉子沙沙作響,喁然如訴。我撫摸老槐,心道,這真是一個好兆頭。
芳馨輕輕敲了敲陂澤殿的門,大門自內開啟,兩個白衣少女將我引進殿內。芳馨在殿外悄聲道:“姑娘進去吧,奴婢告退。待姑娘選上,奴婢再來接您。”說罷,關了陂澤殿的門退了出去。
窗外暮色四合,殿中早已燃起了九枝玉蘭花宮燈。上首一隻香楠木雕花牡丹鳳座,兩旁有飛簷掛角的香亭,兩盞宮燈以脫胎白瓷燈罩籠住,發出瑩瑩冷光。座下有一張梅花小几。殿中有銀紫色的幕簾低垂,反射著淡薄的光芒。高闊穹頂垂下一隻打磨得十分光溜的大銀球,一仰頭便能將殿中周遭的人事看得清清楚楚。只見十幾個白衣宮女或捧著銀盤茶盞伺候,或端立在殿角,都是清一色十六七歲的年紀。
有七位和我年紀相當的姑娘已經到了,三三兩兩,或在燈前,或在簾後。她們多身著華服,有從家裡帶來的一兩個丫頭服侍。唯有一人,身著天青色衣衫和淡海藍碎花裙,梳著雙鬟髻,只簪著一朵紫色的蝴蝶花,花心疏疏幾點黃,為她蕭疏謹慎的側影增添一點跳脫。我見她穿得如此清寒,不覺詫異。哪怕如我這樣微末的出身,也不肯太寒酸,就是母親親手織就的隱翠,也比她這一身布衣來得貴重得多,那六位世家小姐的丫頭也比她穿得體面。她並不與人說話,茶也不飲,只站在窗前對著院中的老槐出神。
我靠近她,她卻恍然無覺。一個宮娥奉了一盞茶給我,微笑行禮道:“姑娘安好,姑娘請用茶。”我接過茶盞,向她頷首還禮。那姑娘聞言轉身,見我一身裝扮,眼中閃過一絲驚色,隨即垂眸行禮,卻是默默無語。我將茶盞放回青瓷茶盤中,向她屈膝還禮。
但見她一張略顯消瘦的蒼白臉龐,眼中頗有神采。宮娥奉茶給她,我倆分別取過茶盞,輕輕啜一口。碧螺春馥郁清香,茶色青碧,盛在白瓷盞中,似一塊碧透的寶玉。
我笑著報了自己的姓名,她亦含笑道:“小妹於錦素。”
“錦中書、魚中素的錦素麼?”
“正是。姐姐的閨名可是《黃帝內經》中《玉機真藏論》中的玉機二字?”說著,於錦素將我細細打量一番。我微笑道:“正是。”
她又問道:“瞧姐姐的氣度不凡,未知令尊是哪位大人?”
我搖頭道:“小妹並非出自官府,家父是熙平長公主府的管家。”
她櫻口微張,頗為驚訝,似有震動,但隨即如常,眼中又蘊一絲傷感:“朱姐姐這身氣派,並不似僕役廝養,為人奴婢的人。”
我感慨道:“熙平長公主十分厚待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