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刀戟指著他,旁邊數名太監持著火把分立兩旁,應是早就料到他會來此地。
墨妃從禁衛中轉出來,在月光與火焰的照耀下格外妖冶,手裡持了一道早已準備好的密令,字字清晰地念,“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民生凋零,天下疲弊,寡人自知命數已盡,故決定順應天意,將皇位傳與二子煜陽,嬪以上三十五名宮人及女兒八人殉葬,長子語冰通敵叛國,因感念骨肉之情,特留其全屍,欽此。”
呵,好一個天伐無道,好一個命數已盡,好一個通敵叛國,好一個感念舊情。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夜格外漫長。
這樣,便是盡頭了麼,實在是,不甘心。
一名接到墨妃命令的禁衛動手了,眼前閃過一道雪亮的刀光,池語冰緩緩閉起眼睛,引頸以待。
就在這時,一股柔力襲來,將池語冰推得向左後方向跌去,他只臉頰一陣劇痛,隨後便聽到一名女子的痛呼,聲音有些熟悉。吃力地睜開被血糊住的眼,便看到面前一個橫倒在地的渾身浴血的身影。那個女子的面容被散亂的長髮遮住,然而她穿的那件羅襦裙還是讓池語冰認出了她。裙裾上印染了墨色的梅花,白色的裙面已被鮮血浸得幾乎看不清,池語冰知道,上面還有兩行蠅頭小楷——吾家洗硯池邊樹,朵朵花開淡墨痕。
“……池墨香?”池語冰試探著叫了一聲。
“嗯……”應該是聽出了池語冰的聲音,委頓在地的人輕哼了一聲,聲音裡帶著極大的痛楚,隨即,似是想到了他現在的處境,急切催促:“語冰……你……你快走……”許是傷到了肺部,便是這短短的一句話說出來,她又咳嗆出一大口血,越發虛弱。
那邊的墨妃看到女兒突然出現,為池語冰擋了一刀,本來怔住了,看到她再次吐了一口血,終於按捺不住,飛奔過來,推開了那個處刑的人,將池墨香擁入懷裡,慌亂地用手堵那個尺許長的傷口。然而不管她怎麼堵,還是有血從指縫中汩汩流出。
“墨兒,你為何這麼傻?”有眼淚自那個明豔的麗人眼裡滲出,一向極注重形象的她甚至連額髮跌落下來都無空撩撥。鼓足勇氣看了池語冰一眼,彷彿終於決定了什麼,池墨香吃力開口,“母妃……求您放過語冰……墨兒愛他……從很小的時候就……”
這下,不僅是墨妃,就連池語冰也呆住——實在不記得什麼時候見過這位怯怯的皇姐。許是看出了池語冰的不解,池墨香繼續下去,聲音已變成微弱的呢喃:“語冰……從小就那麼優秀……墨兒……喜歡……他……母妃……對不起……”
一切便說得通了。原來,池墨香跟在他們身後,並不是擔心他謀害她皇弟,而是他終於跟她身邊的人有了交集,她便能夠懷著隱秘的喜歡,追溯著他走過的路,期望有一天他能發現這個秘密——她喜歡他的秘密。而他則一直揣測她的行為,向另一個方向思考,懷著隱秘的惡意。
從小到大,接近池語冰的人都是懷了各種各樣的企圖,謀官,謀權,謀命,從來沒有人懷著這般純淨的心思來到他面前,因此他便以為沒有,也下意識地抗拒。當他終於發現了,生命裡最暖的一點真,也隨之擦身過去。
“母妃……我知道這不對……我是姐姐……但是……控制不住……對不起……放過他……墨兒來世再……”聲音逐漸微弱,被墨妃抓住的手垂落下去,池墨香緩緩地合上了眼睛。
池語冰的心裡彷彿有什麼壁立的屏障片片破碎,眼前一陣發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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