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尋跟在你身邊，我放心。”

龐飛燕如何聽不出，父親這幾句話是在交代後事，她望著他滿頭白髮，心中升騰起無盡的酸澀，帶著祈求道：“父親，您辭官吧，和我一起回相州。”

“盛京繁華，然而黑暗中有無數只掌控他人生死的大手。人人都以為自己技高一籌，殊不知所有人同在深淵，生死沒有盡頭。”

這兩句話似乎耗盡了龐巾儒的力氣，說完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這樣一個吃人不見血的地方，為父已經被困住，但是你可以離開。”

父女瞬間的沉默。

龐巾儒望向陰沉的蒼穹，那片天被簷角遮住了大半，耳中迴響著帝王那道淡漠莊嚴的聲音。

他說：老師，捨去了這雙兒女，萍萍母子便有了喘息之機。

不知為何，這一刻，龐巾儒對著這個被龐家保護的很好的小女兒生出了傾訴的慾望。

“為父的第一任夫人體弱，生下一個女兒後就纏綿病榻，沒幾年便去了。那時天下還未太平，邊疆戰亂多，流離失所者亦多。我帶著你大姐姐到了相州，謀得了韓家的教書先生一職，我們兩人才穩定下來。”

龐巾儒望著女兒一臉的平靜，露出一抹笑，問：“你是何時知曉自己還有個大姐姐的？”

龐飛燕輕聲道：“三年前，就在供奉母親牌位的小佛堂裡，我無意間發現了後頭的密室，是一間供奉著先前那位夫人牌位的小佛堂。聯想到當年姐姐執意要入宮，您衝她發脾氣說過的話，隱隱有些猜測罷了。”

龐巾儒露出欣慰的笑來，轉過頭看她，說：“燕兒長大了，我還以為你性子多少有些囂張跋扈，實則不盡然，這樣很好。”

龐飛燕赧然道：“您接著講。”

龐巾儒端起茶盞潤了潤口，“你大姐姐得陛下恩寵，陛下登上大位後，便封了你姐姐為德妃。十年前中秋夜宴上，德妃毒害永安郡主，被關入了冷宮。”

龐飛燕問：“大姐姐為何要毒害蕭則玉？”

龐巾儒道：“我問過，她未說。”

龐飛燕問：“父親猜測過原因嗎？我想不明白，永安郡主當年只是一個小孩兒，就算姓蕭，也不過是公主之女，實在威脅不到大姐姐。若說是永安郡主誤飲毒物，那大姐姐的目標是誰，二殿下？還是三殿下？”

到這裡，龐巾儒突然後悔和小女兒多說了，他制止了她的話。

“燕兒，你年後便帶著龐尋回相州，不要再回京。”

說完，龐巾儒扶著椅子扶手站了起來，沿著廊道離去。

龐飛燕怔怔地望著父親的背影，那背影不再高大，甚至帶著似顫顫巍巍，眼眶瞬間溼潤。

她的父親老了。

：()夜雨驚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