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曲在彼矣
“先生,手爐。”
“先生,喝茶。”
“先生,吃點心。”
一進門,曹昂便揮退屋中僕役,極其殷勤地將種平面前的桌案擺放得滿滿當當。
種平抱著曹昂塞過來的手爐,看一眼案上冒著熱氣,氣味古怪的茶湯,露出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默默將茶碗往外推了推。
“先生,重點,救救。”
曹昂彷彿期末周的大學生,一雙眼變成兩個“荷包蛋”,可憐巴巴地仰頭望著種平。
“子脩……”
種平簡直沒眼看,他很想問你不是去軍營歷練過了嗎?怎麼還是和當時初見一般模樣?
但不可否認,這樣的曹昂確實很能引起種平的不忍與愛憐。
他想了想問:“我也不問你《儀禮》了,只說《左傳》《尚書》可還算通?”
曹昂老老實實回答:“初窺門徑。”
“我記得離開東郡之時,曾拜託子脩準備了放婢文書,子脩不曾交到伱手上嗎?”
檀女垂首,仔細剔除著碟中魚肉的小刺,神色暗淡:“檀女已無親人存世,世道多艱,與其孤身飄零,不若留在府中,尚能安穩。”
曹德心底有些不贊同曹昂這樣麻煩種平,但到底他這個叔叔還是疼愛侄子,也不願真叫曹昂受罰,於是滿懷歉意望了望種平,不曾開口。
曹昂聽得連連點頭,如獲珍寶般接過竹簡,默默記誦著種平所注的內容。
種平心頭一咯噔,迅速開始頭腦風暴,良久才道:“……君君,臣臣。”
曹昂沒來得及拉住種平的衣袖,規規矩矩行了禮,見曹操點了頭,才走到曹德身邊坐下。
此時問到《左傳》,這一句種平雖畫了圈,卻只是圈在“彼”處,似乎是有些不認同這句話,除此之外不曾有其他註解,曹昂趕忙給種平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曹昂側重註解“義”,認為“君為義”,所謂的道義是掌握在君主手裡,所以臣子不該違逆。
君者應盡君道,為臣者應盡臣道。
嘔!
種平和戲志才同時體會到了什麼叫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戲志才紅著一張臉,上來就將種平拉到他身邊,完全是一副喝高了的樣子。
“伯衡,伯衡。”
當下來看,這是個很符合主流士人思想的解法。
然而繞過屏風進來的是曹德,還不等曹昂放鬆,便聽得曹德說,曹操在院中宴請劉備三兄弟,戲志才也在席中,要曹昂現在過去,曹操要當面考校。
他翻著竹簡,一邊註解,一邊發問。
種平趕忙站起來道謝,剛坐下就被戲志才塞了一碗熱湯。
“子脩學問倒是有進益,只是我閉眼去聽,不覺得與我對答是文若,反而卻像是伯衡,這是何故?”
很明顯種平等人來時,正是宴席過半,酒酣正樂的時候。
種平訝然,雖說《穀梁傳》也被立於學官,漢武帝時衛太子學習《公羊》之後,兼習《穀梁》,但《穀梁》終究不如《公羊》影響大。
曹昂頓時拉下嘴角,面上滿是苦澀,幾步竄到種平面前,拉住種平衣袖。
種平一點頭,心放下去一半,又問:“《春秋》是習的公羊嚴氏?”
種平壓根來不及行禮打招呼,戲志才半個胳膊都壓在他肩膀上,他很擔心戲志才會不會突然吐在自己衣服上。
曹操一笑,在口中品味片刻,道:“伯衡一會兒留下,讓我府上醫者再看看,別因一時疏忽有了病根。”
種平感受到這灼熱的視線,頗覺得坐立不安。
“郎君,醒酒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