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來到了這麼一天————
這一天,多鐸正式接到“聖旨”,要他統率三軍,節制諸路兵馬,去討伐吳三桂並剿滅李來亨。本來這件事情,皇帝早就和他提過,只是他不願意告訴王妃,他也有一種預感,感到自己的生命好像已走到了盡頭,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的。他並不懼怕吳三桂,吳三桂已如風中之燭,只要他趕上去吹一口氣,這燭光就會熄滅了。他更不是懼怕打仗,打仗對於他,那是太平常的事情。可是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懼怕,這種懼怕是由於王妃的反常所引起的,他好像從王妃奇異的眼神中,感到一種“凶兆”。有時他半夜醒來,見著王妃一雙寶石般的眼珠,在黑暗中透出光亮,他就嚇得全身冷汗。
這天他接到“聖旨”之後,回去告訴王妃。王妃輕輕嘆了口氣,說道:“王爺,我真怕你離開我!”多鐸道:“我很快就會回來的。”王妃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忽然說道:“你去了也好,省得那女娃子在京城裡和你碰頭!”多鐸蹙眉說道:“你怎麼老是提那個女娃子?”
王妃並不答他的話,又過了一會,才低聲問道:“你幾時動身?”多鐸道:“明天閱兵,後天開拔!”王妃道:“我明天替你在臥佛寺點頭一炷香。”多鐸這一晚整夜無眠。
另一面,易蘭珠也有著奇怪的預感,她這些天來,潛心精究天山劍法,竭力不想任何東西。但一到靜不來時,心中強築起來的堤防,卻抑不住思想的波浪!她感到喜悅,也感到哀傷。她非常愛她的父親,雖然她根本記不起父親的顏容(她父親死的時候,她才只有兩歲哩)。但她父親的事蹟在大草原上流傳:她一路長大,一路聽到牧民們對她父親的頌讚。她的父親幫哈薩克人抵抗清兵,牧民們提起“大俠楊雲驄”時,就像說起自己的親人一樣,她為有這樣一個英雄的父親而驕傲,因此她父親給她的血書,凌未風在她十六歲那年交給她的,一直藏在懷裡的那封血書,就像千斤重擔壓在她的心頭!如果不能完成父親的囑咐,她的心永遠不會輕鬆!現在她已決定去死,拼著性命去完成父親的囑咐。這個決定使她的心頭重壓突然減輕了。因此她感到一種奇異的喜悅!但她又有難以說明的哀傷。她愛她的母親嗎?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孤獨中長大,“親人”只有一個凌未風,她非常渴望母愛,但這種愛卻又攙雜著憎恨。她很想見她的母親,問問她兩歲以前是怎樣的。她預感到這次去死,是永遠見不到母親了,也許母親還不知道自己是她的女兒。另一方面,最近這一年,她寂寞的心中,忽又闖進一個影子,那是張華昭的影子,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從什麼時候起,對他發生了這樣的感情。易蘭珠的情緒在混亂中,忽然,這混亂的情緒凝結下來,因為,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這一天,張青原等人不但知道了多鐸閱兵的訊息,而且也知道了納蘭王妃要到臥佛寺進香的訊息,石振飛在北京地面很熟,暗地裡給他們安排了許多“線人”。鄂王妃頭一天通知臥佛寺的主持,他們第二天一早就知道了。因為王妃要來進香,住持自然要通知和尚們準備,而和尚中就有石振飛的“線人”。
這是行刺多鐸的最後一個機會了,但這最後的機會,卻真是非常難於下手!在閱兵時候行刺,那是絕不可能的事!莫說在十萬大軍之前,行刺只會送死,而且大校場中,閒人根本無法混得進去!
在議論紛經中,易蘭珠保持著異常的沉默,張華昭凝望著她,心中忽然感到,對她有難以割捨的感情。他了解刺殺多鐸對於他們的事業是何等重要,但他實在不忍見這樣一位在寂寞與痛苦中長大的少女,正當她青春絢爛的時候,走向死亡的幽谷!他排開眾人,出來說道:“既然是無法下手,那就算了吧!”易蘭珠忽然冷冷地說道:“誰說沒法下手?我們到西山的臥佛寺去!”
冒浣蓮道:“多鐸閱兵之後,有多少大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