悵稍縱即逝。
就在敏之感到空氣有著凝結的壓抑時,薛御郎朗然起笑,黑亮的眼中灼灼燃燒著敏之看不懂的東西,“賀蘭敏之,你當我薛御郎是何許人?”手指移至敏之的唇上輕柔撫動,笑意蘊在眼角揮散不去,“今日之事,不過是薛某存心戲弄而已。再有下次,”湊身至敏之的耳邊,低聲輕語,“薛某可不會客氣了。”
說完,薛御郎大笑轉身,在敏之看不見的角度,一抹悲愴快如疾電在臉上飛閃而過。
“賀蘭敏之,”薛御郎站在原地,頭也不回地喚著身後那人,語氣在頃刻間有著一絲隱隱作痛,“我薛御郎……不比狄仁傑差。”
也不管身後之人如何震驚與詫異,薛御郎大步離去,轉眼隱入夜幕裡。
敏之驚異地凝望著薛御郎遠去的背影,直到那抹深色消失眼際,忽然感覺心中泛起一陣從未有過的失落……
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敏之邁步沿著回去的小路走去。
就在敏之走開的同時,風若廷從不遠處的樹後慢慢走了出來。看著越漸走遠的那人,風若廷眼神中夾雜著複雜的情緒。似乎有著一絲擔憂,一絲失落,一絲遺憾,一絲迷茫,以及一絲——眷戀。
回府後,武承嗣見敏之一身狼狽不堪,滿臉傷痕累累,忙拉了他去梳洗,又親手為他上了藥,這才遮掩不住心疼的問道,“怎麼這般不小心?好好的一張臉劃成這樣,你是去與人鬥武了不成?”
敏之本想著回府更衣後,再去宮中覲見武后,如今見武承嗣這般一說,不禁轉頭看著他,正色道,“承嗣哥哥,當年之事敏之全然忘記。但皇后娘娘坦言哥哥被逐一事全在敏之,為何此次回來,哥哥對敏之毫無責備之言,反倒這般關切愛護,還請哥哥一解敏之心中疑惑。”
武承嗣上藥的手一頓,許久後才抿唇笑道,“當年,你我皆屬年幼,此事又怎可怪罪與你?”將藥擱在一旁的桌上,輕聲嘆道,“那時我倍受恩寵,風華正茂,敏之弟弟心有不甘,約我醉香樓一聚。也只怪我,年少氣盛,心高氣傲,說了幾句不得體的話,敏之弟弟便將它告知榮國夫人,上奏承嗣大逆不道,言語汙穢,有辱皇室體面。皇后娘娘素來憐惜孤母,又拗不過榮國夫人疼愛敏之弟弟之心,只好將我放逐西北絕域。”
手指無意識撥弄著桌上的藥瓶,武承嗣笑意苦澀澹然,“皇后娘娘曾應允我,十五年後必定接我回返。如今多虧敏之弟弟,我才能少受那五年之苦。”
敏之聞言,霍然震驚,“你在那兒呆了十年!”
依著武承嗣如今的生辰,也不過是剛過弱冠。十年前……他也才十歲而已……
敏之整個人跌靠著椅背,驚訝收斂在唇畔,化作喃喃低語,“十年之苦,你怎會如此輕易便原諒了我……”
武承嗣微微一笑,墨色的眸子裡籠著一層柔和光澤,“你我有著血緣之親,做哥哥的,怎會怪罪弟弟?”伸手撫摸著敏之柔軟的黑髮,武承嗣笑意溫暖和煦,“即便是要怪,也只能怪我這個哥哥沒能教好你,沒能管好自己。更何況敏之弟弟如今忘卻過往,從前之事,更是不必再提。”
敏之難以置信的望著武承嗣,不敢相信世間竟真有如此寬宏大度之人,“你真的,不怪我?不恨我?”
武承嗣眼底笑意宛如透明朝露,不染半點塵埃,“十年來,我只確信著一件事。”起身走了兩步,回頭看向敏之,堅定開口,“這世上,只有權勢,才能令一個人睥睨天下。”
一陣淡淡的薰香從武承嗣身上繚繞散出。香氣撲入鼻間,敏之看著那華貴清雍的人兒,感覺他的眉間依舊一片恬淡,卻也似乎蹙著一抹隱隱的陰霾。
敏之確信,他不恨自己,也不怪自己。十年來的孤苦令他明白,任何情感都抵不過……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