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瀰漫著草汁的清爽味兒……
“我這回就是來接你的。”九住開口說話了。
靈芝仍陶醉在幸福中,模糊的聲音在黑暗中問:“到哪去?”
“花紅峪。我在花紅峪有飯吃了!”
靈芝把頭抬起來,吃驚說:“咱仨一塊兒到花紅峪去過日子?”
熟悉的屈辱在感覺中清晰地跳動起來,九住剋制著激動,不滿地問靈芝:“你說誰仨?”
靈芝自然而然地說:“咱仨唄!你、我、他。”
九住忽隆一下站起來:“你還叫我拉幫套?我還是個男人不?”
靈芝瞪大眼睛看著心上人,她明白了他的心:“你不帶他?”
九住果決地說:“不帶!”
靈芝沉吟著,小心地撫摸著九住的新制服,好半天,才為難地說:“人心真怪啊。剛結婚時把他扔下也就扔下了,可現在,我是越來越扔不下他了……”
九住目光灼灼地看了靈芝半天,堅決地說:“要過,就我和你,三個人一起過,我不幹!”
靈芝受了病的莊稼一樣垂了頭。
九住見靈芝不說話,周身的火氣都噴發起來,逼問道:“說句痛快話,你跟不跟我走?”
靈芝想了想說:“我跟你走,可咱也不能不管他。”
九住暴跳起來:“你不想扔了他,你是想扔了我?”
靈芝雙手捂著胸口,可憐巴巴說:“你們哪個我都不能扔……他不是個兔子,說扔就扔,他是個大活人哪,要扔了他……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
“咋個不容易?”
《寂靜的鴨綠江》15(2)
“他現在一顆心都在我身上,吃喝拉撒也都指著我,扔了他,你叫他怎麼活呀!”
“他原來怎麼活現在還怎麼活嘛,我是個好胳膊好腿兒的男人,不能為他拉一輩子幫套,在人前一輩子直不起腰來。”
“別人說別人的嘛,你是知道的,他不過是頂著個虛名兒,又沒礙著你什麼事!”
“還不礙我什麼事?你……”九住眉頭都氣紅了。
“文舉他雖然是個廢人,可我和他已經拜了天地呀!老天爺是認這個賬的。”
這話觸到了九住的至痛,他本來已經坐下,又火山爆發一樣跳起來,激烈地揮舞著胳膊說:“你和他拜了天地,我可沒和他拜天地。他要是個孩子,我就帶著他,可他是個男人,我不能帶著他出去丟人,就這話!”
靈芝見九住執意不肯,也硬氣起來,說:“已經到了這步,你說怎麼辦?我把他扔了,你高興了,可你讓他怎麼活?”
“他怎麼活是他的事,我管不著!”
“你管不著,我能管得著!不行,我不能扔了他,你要帶我走,就連他也帶著,你不帶著他,就是住到金鑾殿上,我也不會跟你去,我也‘就這話!’”氣鼓鼓地扭了身子。
兩個人剛剛還好成那樣,轉眼就翻了,鼓著眼睛不說話。趙文舉成了梗在靈芝和九住中間的彆扭。九住意外地眨著豹子眼,知道靈芝性情倔強,他張口結舌地站了半晌,最後憤然扔了菸頭,大踏步消失在黑暗裡。留下靈芝獨自坐在大石頭上,聽著黑暗中漸漸遠去的腳步聲,默默流下了兩行懊惱的淚水。
《寂靜的鴨綠江》16(1)
九住的心塌了,像春天山谷裡融化的髒冰塊一樣憤怒得承受不住,隨著翻騰的春水,嘩啦一聲朝低窪地裡衝過去。夜裡,他傷心地躺在空寥寥的被窩裡,思前想後,越想越對靈芝充滿了怨恨,一顆心寂寞得難受,無論什麼都做不下去。這樣心煩意亂六根不淨地過了一個月,轉天正逢花紅峪集市,他在分署裡坐著想了半天,還是無精打采,百無聊賴地踱到集上。
花紅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