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祖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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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解鏢師千里送嫁女風陵渡狹路逢仇家
風陵渡,相傳是上古時代黃帝的臣子風后與蚩尤作戰陣亡並埋葬的地方。在酈道元的《水經注》裡是這樣描繪的:“潼關直北隔河,有層阜巍然獨秀,孤峙河陽,世謂之風陵渡。”
風陵渡地處陝西、山西、河南三省之要衝,奔騰南洩的黃河到了這裡,卻驟然轉而向東,層巒疊嶂的崇山峻嶺好像一下子被宇宙的主宰所召喚排闥而來,急遽突兀,勢不可擋,在蒼茫的暮色裡旋轉著,飛舞著,有的似長劍參天,有的似禿鷹兀立,有的似虎踞龍盤,有的似餓獅欲撲。數萬年來,閱盡了人間滄桑,經歷了無數的雨淋風蝕,變得粗糙了,醜陋了,衰老了。倒掛的枯藤又在它們的臉上憑添了縱橫百結的皺襉,顯得更其崢蠑崔巍,陰森可怖。那抖落了黃葉的樹木瑟縮著,猿鳴虎嘯在山巒間空谷傳聲,迴音繚繞,聲聞於天。在谷深崖絕的中間有一條羊腸小道,僅容一車一騎,人行其間仰觀峰巒,俯察洪流,禁不住要扼腕嘆險!這裡確實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雄關,是數千年來兵家必爭的關隘重地。
這是元朝滅了南宋,元世祖忽必烈創國建都大都(今北京)後的四十三年,即元英宗至治二年(公元一三二二年)。深秋,遒勁的霜風捲著枯枝敗葉劈山而下,泉鳴空澗,遠處似有戍角悲吟。天和地好像凝固起來了,只有那落日的餘暉在灰濛濛的天頂閃放出塊狀,條狀的絳霞。一頭特異而兇猛的鷹隼撲打著漆黑的翅膀在高空盤旋,在地面上印下一個碩大無朋的陰影,一會兒移到東,一會兒掠到西……“噓——姆!——”一陣尖利的馬嘶聲,在群山間迴盪成萬馬嘶空。
“硌輪輪!硌輪輪!——”一陣轔轔的車聲在峰巒間似擂鼓隆隆。
在峭壁豁然開裂的山迴路轉處,一條龍似的推出了四輛手推車。車前車後是三匹坐騎。走在最前面的是個年紀大約三十光景的漢子,一張古銅色的國字臉,鼻正口闊,兩道劍眉高挑,炯炯有神的目光含蘊著練達和睿智。他頭上戴著西北一帶常見的闊邊擋鳳大氈帽,身穿玄色緞子徵袍,繡的是朵朵玫瑰,卻籠罩著僕僕風塵。他挺直的雙腿緊貼著踏蹬,所以馬首始終昂揚著。那青鬃馬倒是一匹罕見的坐騎,自頭到尾毛片微微卷曲,在晚霞的暉映下熠熠生光,十分可愛。
在車隊的後面,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者,鬚髮雖已灰白,但仍然精神矍鑠。但觀其抿緊嘴唇的神情,似乎胸間壓著重重心事,眉宇間露出憂鬱之態,銳利的目光刻板地正視前方,從鵝黃色的英雄巾上垂下來的絲絛,被峽谷間刮來的西風吹得亂成一團。老者騎的是一匹烏黑油亮的蒙古馬,四蹄銀白若雪,找不出一根雜色毛,所以其名稱為“踏雪追風烏龍駒”。那馬的鼻孔裡噴出兩縷熱氣,嚼環邊緣露出煞白的尖齒。數十年前,這“烏龍駒”在胡塵滾滾的戰場上就和騎背上的老者出生入死,形影不離,而後,又和它的主人一起走關東,闖關西,翻過無數個深險的峽谷,涉過無法數計的暗礁淺灘,要不是人獸有別,語言不通,他和它完全可稱得上是生死與共的義友。古語云:狗義馬忠,馬亦是最通靈性的牲靈。今日,過此風陵渡,它為什麼對著阜巍峭壁一聲聲昂首長嘶?這叫聲,更增添了老者的焦煩和不安。
和老者的神情截然相背的,是時而在他身前時而在他身後的一位姑娘。她騎著一匹梅花小驢,一身白色裝束,連披在肩上的鐘式大氅,雖經長途風沙,但仍潔白如練,在披落的烏黑雲髮間,束著一條白綢巾,插著一朵白絹小花,顯然是為其長輩親人帶孝。梅花驢點著悠閒的小步,牽動姑娘的身體起伏顫動,活像是一朵微風輕拂下的出水芙蓉。她那束髮的綢巾兩角上翹,似小白荷尖角初露,雲發下是一副憨態可掬的粉臉,柳眉微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