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愚子的斷劍劍走偏鋒、劍招怪異、一停一發、一快一慢,令人難以琢磨、難以想象;但十一郎的劍卻像水蛇一樣,時而堅固、時而柔韌、彎彎曲曲、虛虛實實、飄忽不定但卻無處不在。
看上去更像是無數水蛇纏上了一片片的浮萍。
白雲飛這才有些驚悟,十一郎劍法鑽研之深、劍道修為之博,實是常人不可比擬的。
池水忽然壁立而起,陽光下就宛如一道碧綠的水晶牆,燦爛生光,不可方物。
很快,這水晶牆忽又消失,水面上接著泛起了一連串的漣漪和旋渦,旋渦越旋越大,越旋越快,勁力激起的水霧也在山澗旋轉,形成一片片輕煙水雲,好象地底下的神魔在向天空釋放妖術,萬物都為之震撼,這景象壯麗奇幻,而且帶著一種不可形容的妖氣,令人見了不但目眩神奪,而且毛骨悚然。
終於,隨著水底一聲劇烈的悶響聲揚起,劍池“轟隆”一聲掀起了一股高達十餘丈的浪花。
煙波浩渺,浪花散盡。
十一郎和風愚子不知何時已站在對面山澗的一塊岩石上,兩人面對面站著再也不動了。
“咔嚓”一聲,十一郎劍已入鞘。
風愚子的斷劍還拿在手中,一臉驚駭的表情看著十一郎:“不是,不是人,你不是個人。”
十一郎卻帶著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他,那神情像是在惋惜,但更像是落寞,他喃喃道:“心誠之人忠於劍,那是因為心境到了一種極至,是以劍法也可發揮極至,故而有形之劍亦能化為無形。”
風愚子在聽著。
白雲飛和納蘭真也在聽著。
這些話是十一郎劍法中的精粹。
十一郎接著道:“心邪、心正、心悲、心苦、心歡都是心境中的極至,劍法的修行亦是性情的陶冶,你一心想復興魔教,滅絕東勝,野心勃勃而又意志堅定,算無遺策而又陰險狠毒,是以心邪到了極至,故而劍法也能大成。”
說完這番話,十一郎做了一件任何人也想不到的事情出來,他躬身向風愚子微微一揖。
風愚子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種表情,像是感激、像是尊敬、像是激動,那是一種永遠不會為其他人所瞭解的表情。
他似乎也懂了,縱然有一天他能復興魔教,君臨天下,他永遠躲不過一件事,那就是寂寞,沒有知己朋友的寂寞。
寂寞之無形,遠比利劍取人性命更加可怕。
十一郎忽又道:“你劍法雖至邪,卻不通誠、正、悲、歡、苦、樂,故而一旦遇上其他極至之劍,永無牽制之法,我能勝你,就在於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白雲飛和納蘭真這才知道這一戰,十一郎才是真正的勝者。
風愚子自己鑄的白日飛雲劍最終殺了他自己。
“多,多謝相告。”風愚子好象已力竭,他惶恐道,“我,我終,終於明白,你為什麼要殺死你的情人了,你不是人,不是,絕對不是。”
十一郎沒有再說話,只是表情很蕭索很寂寞,他悠悠的注視著天空的一朵白雲,神情像是在回憶那段快樂的時光,回憶與蘇長靈在一起時的一點一滴。
那是劍神成長的代價。
許久,風愚子才縱聲大笑起來:“你,你這種人,活在世上,永遠沒人知道,你,你是多麼的寂寞……”
大笑聲忽然斷絕變為慘笑,風愚子全身抽搐著,額頭、肩膀、胸口、手腕、大腿、腳踝,全身上下起碼不下十多處突然飆出鮮血來。
十一郎的快劍挑斷了他全身經脈。
血流盡,風愚子人也站立不住,連人帶劍一下子跌下山澗,跌入劍池,屍體迅速被洶湧的水流捲走。
天下聞名的海南洗劍池,從此又埋葬了一個劍客的名劍和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