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
擺渡人像是很有耐心,他一向很有耐心,只因每一個與他說話的人,在說完話後都會隨他入了地獄。
他像是要陪他們走完人間最後一程。
&ldo;不然我為何喚你上船?&rdo;
金少言片刻便已明白,冷著眼,語氣自有一份正義:&ldo;至今已有多少人死在你的船上?&rdo;
擺渡人像是在認真地數著,不消須臾,他便算出了個數來。
他說:&ldo;一共一百零七個。&rdo;
&ldo;不過是個殺人魔頭,裝神弄鬼,如今你遇到了我,算你倒黴。&rdo;金少言肝膽俱裂,如此殺人魔頭他在泉州聞所未聞,常常聽聞兩軍較真死傷百萬,但到底是誇大虛詞,他常常不信,更何況男兒戰士沙場,是榮耀,絕非眼前這人殘殺人類之行為所能相對。
可他卻是忘了,沙場殺敵與擺渡人殺人,其實也沒什麼不同。
同樣是殺人,同樣是有人死。
蒙古打敗西夏之後貪圖中原南方富庶,休養生息一陣不顧當年合約,發兵南下,導致天下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多少妻離子散,多少冤魂厲鬼這些金少言盡都不知。
他自幼隨父親各地經商,後入泉州做了蕃客,利用泉州全國之一大港口,牟取暴利,成為泉州有名的金家商賈,他自然不曾見識過戰爭的殘酷。
甚而他不理解,他們蒙古人明明是要南下中原打敗昏庸無道的宋朝皇帝給百姓一個富饒的生活,可中原人何以不領情面,寧願死也不屈服於他們?
死,難道真就那麼低微嗎?
&ldo;都是些不怕死的好漢。&rdo;整頓三日,知州匯報泉州共組織民兵一萬三千四百一十六人,人人自告奮勇,鬥志昂揚,文天祥輕撫鬍鬚,不無感慨。
不多時有人來報,他正襟危坐,身子前探,報子到了臺上,不急下跪,急忙報告:&ldo;稟丞相,此次率軍前來的人,乃張弘範的同胞弟弟張弘正,他們已出泉州乘水路往潮州攻來。&rdo;
文天祥略略思索,吩咐道:&ldo;繼續打探。&rdo;
探子這才跪下,領命去了。
一旁督軍府副將、&ldo;十劍&rdo;之一的杜柏夫沉聲道:&ldo;丞相,如今皇上就在身後,這潮州無論如何也要守住呀。&rdo;
&ldo;這是自然,只不過我督軍府實戰經驗太少,潮州民兵又都是些尋常百姓,此戰局勢不容樂觀呀。&rdo;
杜柏夫猛地站起身來:&ldo;丞相,我這就入朝請求皇上撥二十萬大軍前來支援。&rdo;
文天祥心中悲痛,卻不表露,而是低聲勸道:&ldo;杜副將無須再去,皇上及太后如今正在準備繼續南下之事,隨行大軍要保皇上安危,張世傑撥了五萬兵力,已是傾囊相助了。&rdo;
語罷,忽然嘆道:&ldo;如今我大宋危危可及,中原大部分土地已淪為蒙古奴役,更有無數大將叛朝投敵,如今一戰,事關我大宋生死存亡,即便戰至一兵一卒,也不可退後半分呀。&rdo;
手下一眾無不感慨,中原大地如今支離破碎,外族入侵屢屢不止,其中緣由,究竟是何?他們全然不懂,戰場失利他們只知兵不敵他,也知將不如人,可坐視天下江山,擁萬事疆土的大宋,何以會不敵只知騎馬射箭毫無禮數文化的女真野人呢?
功過是非只得留給後人評說,他們如今只能豁出性命,護得江山穩固,便是墮入地獄,也可問心無愧。
然則地獄的孤魂野鬼實在太多,尖叫戾聲頻頻刺耳。
金少言大吼一聲:&ldo;住嘴!&rdo;那擺渡人方才聽了笑聲,一雙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