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最多的地方:比如過了十一點以後必須熄滅一切明火,銅盆裡的紙灰都不能有半點火星;比如看見一切沒有關緊的東西,冰櫃的櫃門也好,桌子的抽屜也好,都要用掌心而不是手指輕輕推閉;還有不能貼著牆邊走道,那是給死人的魂靈出出進進的專用通道……
巡視完畢,他一屁股坐在了冰櫃最裡面那一豎排的地板上,低著頭,彷彿是脖子斷了一般。
死寂的太平間裡,只有天花板上那根長長的大管燈在“滋滋滋”地吐著信子。
他習慣地伸出右手,抓住身邊冰櫃櫃門上的把手,嘩啦啦一聲,將標號為“T…B…4”的冷凍屜拉了出來。
躺在冷凍屜上的女屍,面龐的墨綠色似乎又深了一點。
半閉半合的眼瞼裡,早已渾濁不堪的角膜像兩個有點髒的冰球。
“我今天碰到姚遠了。”黃靜風突然說。
女屍神情冷漠,靜靜地聽著。
黃靜風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後把頭偏向女屍,道:“他問你現在怎麼樣?我說你很好。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你其實躺在這裡。”
月沉日升。
靠在藏屍櫃上睡著了的黃靜風,是被交班的殯儀工叫起來的。太平間裡的光與影看不出世界行進到了哪個時分,於是他擦著惺忪的睡眼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哎呀”叫了一聲,拔腿就往外衝!
一路狂奔到地鐵站,下去一直坐到華貿站,衝到出站口,便見到段石碑正拿著一張報紙津津有味地看著,絡腮鬍子和灰色風衣一如既往地遮蓋著小部分臉孔和大部分身材。黃靜風氣喘吁吁地說:“不好意思,我遲到了,睡過頭了……”
“沒關係。”段石碑看了看手錶,“早高峰還沒開始,大約半個小時以後,這裡才可以做我們的實習教室。今天的課程是講授斷死師的基礎技術——”
“那個故事,你還沒有講完呢。”黃靜風說,“就是有個少年,成為斷死師這一職業的掘墓人,被警察給打斷了,你就沒有繼續講了啊。”
被打斷的,其實不僅僅是故事,還有黃靜風的生活。昨天馬笑中匆匆離去之後,段石碑對黃靜風說的第一句話竟是:“你要馬上搬家。”
黃靜風很驚訝:“為什麼?”
“我跟你講過,我們這個行業和警察八字不合,離得越遠越好。既然警察上門了,就說明這裡不適合你住下去了,搬吧。”段石碑從黃靜風的眼中看出了猶疑,一笑道:“是怕錢不夠吧?不要緊。我有套房子空著,是個一居室,離你工作的醫院不算遠,你搬過去吧,我不收房租。”
黃靜風馬上就搬了過去。那個一居室在一座破舊六層樓的頂層,朝南,充沛的陽光把室內照得暖融融的。黃靜風對此很不滿意,他說自己喜歡陰暗,而這屋子太亮堂了。段石碑說:“真正的陰暗在心裡,任何陽光都照不到的地方。”黃靜風對著大衣櫃上的鏡子,看了看自己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點點頭說:“那就這樣吧。”
約好了第二天在華貿地鐵站現場授課,段石碑匆匆走了,沒有把斷死師的歷史故事講完,此時此刻黃靜風追問起來,倒讓段石碑頗感驚奇,沒想到有人居然追著要聽自己的評書連播,眉梢掛上了幾分得意之色:“呵呵,回頭一定把故事給你講完,咱們現在先上技術課吧,等會兒地鐵口就該湧出大批的上班族了。”說完帶著他走到旁邊一處白色石椅上坐下,從懷裡拿出一本線裝的冊子,封面豎寫三個大字《斷死訣》。黃靜風接過,見那紙張已然發黃,由右向左翻開第一頁,上面深藍色的豎體字好像是用油印機印上去的:
“斷死之道,一病一境。故斷死師必詳查將死者所患之病,亦不可忽略將死者所處之境。所謂病者,急症也,沉痾也,體內有疾必彰於表,猶如樹葉,秋深一刻而色陳一分,遂知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