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須臾,九疑便收回視線,款款步入馬車之內,在雲霞也上來之後,馬車便動了起來。
四名隨從趁著桑夫人與俞修交談之際已麻利地將諸人的行囊悉數搬上馬車。
馬車在轔轔的車輪聲中漸行漸遠,九疑輕輕摘下覆面的帷帽,透過簾櫳縫隙向後瞧,只見俞修的身影在車輪捲起的塵埃中逐漸模糊,直至消失在視線盡頭。
夢境的帷幕隨著清醒的意識緩緩拉開,眼前的景緻由朦朧轉為清晰,那路面、馬車、熙攘的人群,一切的一切都在瞬間褪去了夢幻的色彩,迴歸到了實實在在的白晝。
她輕輕抬手,指尖滑過木匣邊緣,彷彿是在觸控夢的最後一絲餘溫。
而在這時,桑夫人的聲音猶如珠落玉盤,打破了車內短暫的靜謐,也將九疑飄忽於夢境邊緣的思緒拉回現實。
“怎還不開啟。”
九疑微感愕然,遂緩緩解開木匣上鑲嵌的和田白玉釦環,裡頭那物什她見過,是昨日的彩頭,那方名為“老坑紫雲”的端硯。
原來,他昨日要給她的,便是此物。
未及九疑細瞧那方端硯,整個木匣就被桑夫人接了過去。
“肯贈送這樣貴重的硯臺,可見你們很是相熟。”桑夫人的言語間流露出一絲探尋與審視之意,她一邊摩挲著那方端硯,一邊細緻觀察九疑的反應。
“還好,只是受過他幾番點撥罷了。”
九疑年紀尚輕,又是在親孃面前,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動作,甚至剛剛登車前的那一停頓,都未能逃過桑夫人的眼。
“那就好,回去了就別想這麼多了。”
也只能這麼說了,桑夫人暗自慶幸,九疑並未痴迷於期盼成為俞修的妾室,若果真如此,只怕她會為此抱憾終身。
那樣卓犖不凡的少年郎,妻妾成群恐怕是常態,倘若能有幸成為正室夫人倒也罷了,若是為妾,則免不了遭受正室的鉗制與冷遇,還需在日常生活中周旋於其他妾室之間爭奪寵愛。
然而,俞家四房乃俞老夫人嫡出,俞修更是其中獨子,才華橫溢,桑家身份地位與其相較,實屬天地之別。
若是俞十三肯為九疑爭一爭,她必定肯應下這門親,可那俞十三眼瞧著是個軟骨頭,根本不敢忤逆她那個姐姐。
罷了,罷了,桑夫人多番思量,決定再相看相看,多留九疑幾載,到十六七也無妨,總不能如瑜娘那樣嫁錯了人,餘生只能挨著。
桑知瑜是九疑一母同胞的姐姐。
“好,回頭後我就再也不想了。”九疑別過臉去,避開那木匣,可那聲音中卻難掩落寞,她只以舌尖緊緊抵住上顎,任憑簾櫳縫隙間的風撩動著她的眼珠。
桑夫人將木匣合上遞給柳婆子,倚靠著軟枕,慢條斯理地道:“難得你面面俱到,怎忘了給你姨母捎帶點什麼。”
九疑快速眨了眨眼才正過臉,道:“我送的東西姨母看不上,更何況,姨母有意讓我給表哥做妾,我不願為她費心思。”
關於這一點,九疑從給姨母送的絡子掛在劉媽媽腰間時就知道了。
而不做妾,是九疑內心深處的自我堅守。
她曾親眼目睹三夫人對待妾室和庶出子女的態度,當日從三夫人房中走出時,那些妾室竟還要向身為晚輩的她行禮。
後來,九疑在與六娘偶爾的閒談以及那些丫鬟婆子們的竊竊私語中,漸漸明白了妾室的命運實屬淒涼,地位低微不說,還要時常忍受冷言冷語,她們在家族中的位置就如同浮萍般漂泊無定,全然寄託於男主人那瞬息萬變的寵愛之上。
“做得對,她自幼便習慣了以價值衡量一切事物,你無需為了博取她的歡心而苦了自己。”
桑夫人這番話如同暖陽照入九疑心頭,消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