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歲的時候,每個星期有十塊錢零花,木槿十二塊錢。當時,一杯奶茶一塊五,裡面有黑珍珠、布丁、還有紅豆,我從來不要黑珍珠,木槿不要布丁,於是我的奶茶裡有兩倍的布丁,木槿的奶茶裡有兩倍的黑珍珠。
下午四點鐘,所有小學放學。那天木槿放學比我早,我讓她在學校門口等我下課。我放學的時候到門口找她,她早沒了蹤影。我到她班裡找她,沒找到;到操場找,沒找到;到學校對面的三個小巷口都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
我心想,這就走丟了?
十歲的我,身子瘦小,北風輕輕嘆口氣能把我從校門口吹到馬路牙子。冬青樹也禁不住風吹,葉子又薄又黃,透著死氣,學校裡的野貓眼裡冒著綠光和藍光,見了鬼一般,叫的像個泣子。
天要黑了,再找不到木槿就不妙了,我的腦袋像播映連環畫一樣,閃出各種暗色調的可能性,被綁架了,被拐賣了,被分屍了,或者,被外星人抓走了。
我尋思,中國最厲害的人是解放軍,其次是警察,於是我打算打電話給110。
我懷揣三張皺巴巴的,紅色的,印著幾個我不認識的勞動人民頭像的一塊錢,往專諸巷的報亭狂奔過去。
等我跑到報亭的時候。
“哥?你怎麼才來啊?”木槿坐在報亭旁邊的刨冰攤上,吃著刨冰,又氣又惱地問我。
“我不是讓你在學校門口等我的嗎?”
“我在學校門口等累了,想吃刨冰,就過來了。吃完不知道怎麼走回去。”木槿說得理直氣壯,“我就知道你能找到,但不知道你居然花了這麼長時間,你笨得跟豬一樣。”
“走。回家去。”我說。
“等會兒,我吃了三碗刨冰,欠了兩塊錢。”
二十個人擠在狹小的電梯裡,汗水味、香菸味、口臭味、狐臭味、口水味混在一塊兒,往我鼻子裡鑽。
“根本沒有樓梯啊,只能坐電梯,要是發生火災,這天塔的工作人員全都得死啊。”
“可不是嗎,二十二樓,除了一樓就只能到二十二樓。發生火災,除了一樓的,全都得燒死。”
“哎,這設計不科學。”
我聽三個中年男人說話,心想不好,只能到二十二樓,這五十塊錢打水漂了。我看向木槿,她戴著耳機,聚精會神地盯著電梯門看,她不關心這些。
二十二樓是賣紀念品的地方,乾隆通寶二十塊錢一個,天塔紀念幣三十塊錢一個,天塔郵票五塊錢一張,怎麼貴怎麼賣。
我讓木槿別亂跑,她不理我,但始終寸步不離。
“能幫我們拍一張照嗎?”一個黑白頭髮的男人沒等我答話就把他的單反相機遞給我。
單反相機啊,這種高檔的玩意兒,我從來沒用過。在我眼中,單反相機,數碼相機,手機相機,都一樣,按下快門,“咔”一下就拍好了。黑白男人和一個身材臃腫的女人親密地摟在一起,被我印在了三十幾MB的照片裡。
“謝謝啊。”男人說,“你們是學生吧?”
“是啊。”
“那個學校的?”
“中醫藥的。”
“真巧,我也是。不過我不是學生,那學校沒有我這麼老的學生。”男人眼裡放著光,光裡有欣喜,再往裡看,瞳孔深處是深沉和憂鬱,“我校長辦公室秘書,唯一一個秘書。”
我和木槿看著他,搭不上話,只好看向旁邊的女人。
“這是我老婆,人民藝術家,一手漂亮的字,一手漂亮的畫。”男人冒著介紹。
我們聽他說著,還是接不上話,呆呆地看著。
女人胖,肚子上的肉比胸上的肉還多,比屁股上的肉還多,臉上雀斑從鼻樑長到顴骨,咖啡色的,估計